該死!


    被紅衣教的人盯上了!


    明明是一群麵戴輕紗的女子,身姿聘婷,無疑是藏在夜色裏的美人們。可盯著他的目光,卻如盯上了羔羊的惡狼!眼裏隻差沒放著綠油油的惡光!倪真苟絲毫不懷疑:隻要那內力深厚的為首者一聲令下,這一群紅衣教的女子,就會如惡狼一樣撲上來將他撕咬啃噬得連骨頭渣也不剩!


    紅衣教,本就是那樣比豺狼虎豹更令人忌憚的存在!


    隻是遲疑了半刻,倪真苟便微扭曲著麵龐,厲聲開口:“隻要你們肯放過我們,這個寒玉棺槨……我們可以不要!那處陵寢裏的秘藏,我也可以發誓不在探尋!”


    重振倪氏往日的威光,那座陵寢裏堆積數之不盡的滿室財富,奇書秘籍,誠然能使得他倪氏興盛上幾代。


    可這些的前提,是有命活著!


    隻要他還有忠心耿耿的家仆追隨在身側,用以經年累月的血與汗,也可以在如今這世道搏出一席之地。


    天大的機緣,也不若身邊一個忠心追隨者的命!


    這些可都是對他死心塌地,從小一起出生如死的弟兄!而那一箭之威,猶在他生平交好的最強者實力之上。能達到這一箭之威者,翻遍他生平履曆也沒見過幾人!


    天知道眼前這女子,還能射出多少發這樣威力的箭?


    而從人數上,隻是匆促的一眼,便能看到紅衣教眾數十人!


    “嗬嗬嗬,你是聽不明白話嗎?不論你如何求饒,我都不會網開一麵放你活著走出這裏。”紅裙女子像是見到了什麽滑稽好笑的事情,嬌笑聲越發快活,宛若搖動的銀鈴般輕響。


    “你殺了我,陵寢的秘藏你也休想得到!我敢賭,你絕對破解不了雲洮聖山聖賢陵寢裏的機關!”


    倪真苟咬牙,壯起膽子,大聲喝出了自己最為重要的底牌,同時一手按住刀鞘,一手緊握刀柄,隨時準備著抽刀而起,拚一個魚死網破。


    不能愚蠢地將生存的希望,寄托於敵人的惻隱之心上!


    就算力所不敵,也絕對不可以就這樣死在這裏!


    他,人生二十多年來的意義全然都是為了複興倪氏昔日的榮光,不論遇到如何的險境,都猶如泥鰍一般耗盡一切地活著……迄今為止!還從不曾有一次好好的活過,怎能輕易、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


    而他手底下其他的倪家侍從,也紛紛嚴陣以待,以便迎擊紅衣教的這群來犯之敵。


    聽倪真苟的口吻如此篤定,如此底氣十足,這紅衣女頭領也不禁停頓了一刻,像是在思量著此人所說的話,不多時便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在那嬌冶的笑顏之下,是主導局麵者才會有的玩味。


    “你——”


    紅衣女頭領故意拖長了尾音,上下打量著倪真苟與其侍從,紅唇微啟。


    “對自己的獨門技藝,如此有把握嗎。隻不過,你所知道的,想必你手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了吧?”紅衣教女頭領半眯起了美目,陡然低笑了一聲。


    言下之意,便是說他並非無可替代,還隱約有挑唆他手底下的人賣主求生的意味!


    倪真苟頓時一愣,反應過來便是勃然大怒。


    此女所言,擺明了就是在挑撥離間!雖對與自己同生共死多年的弟兄,有著積年累月的信賴,可這無異是侮辱!是高高在上的輕蔑!


    可於人手、武學功底上,都不及這紅衣教眾,哪怕拋下這剛從聖人陵寢裏搬運出來的寒玉棺槨,拚死突圍逃命,也絕對會是死傷前所未有慘重的打擊。


    於是倪真苟不得不忍氣吞聲,壓下火氣:“我與閣下既無仇怨,閣下也沒有非取我等性命的必要吧?如果是不放心我說的話,大可以讓我的人先走,留下來我一個關鍵人物。”


    “嗯嗬?你說的倒也有幾分在理。”她仍然輕慢,掃了一眼繃緊了身子的倪真苟,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如若你遇上的是我紅衣教那些個尋常人等,的確,你所說之事興許值得是考量的,並且,你的態度、精神,相當值得嘉獎。”


    聽了這話,倪真苟反而一頭霧水了,不明白這女魔頭,這居高臨下的女人突然以讚賞的口吻評頭論足,究竟意欲何為,內心隻有些許的不舒服。


    “當世之人精通機關術的,為數不多,並且這還是我獨自鑽研多年的本事,也是我倪真苟一直以來的營生,何況,以紅衣教在外的風名,想在招來一個如我這般已掌握足夠信息,這般技藝的機關術師,還需要消耗更大的精力吧?”


    他倪真苟,並不如絕大多數愣頭青一樣,隻長年紀,不長見識。


    沒有不知死活地試圖挑釁對方,並且聽這女魔頭的口吻,他似乎還有周旋的餘地?


    “並且也你們也不能保證,新招攬的機關術師麵對聖人秘藏這樣驚人的財富,不會受到誘惑,閣下若是還有別的顧慮,我們也可以另行商談。”


    此刻倪真苟隻暗暗慶幸於自己靈光一現的念頭,處於對機關術的癡迷與珍視,留了一手,沒有一次性破除聖人陵寢裏的全部機關……隻要是心懷欲望,渴望秘藏的人,不論來者何人,他之於對方,都是仍有價值的。


    誰也說不準,那會不會就是僅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白帝寶藏!


    “嗯,不錯,你的確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後生,隻可惜遇到的是我——十八羅刹,啖血弓崔嵬。”崔嵬癡笑了一聲,像是預見了即將到來的,鮮血飛濺的虐殺盛宴,她滿眸都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崔嵬——竟是以虐殺為樂的食人山鬼崔嵬!”倪真苟霎時麵色慘白,原本就是硬著頭皮,如此一來頭皮發麻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不,何止是頭皮發麻、背脊冰涼這樣簡單的感受,要比那更為煎熬。


    這是隨時都可能麵臨死亡的怖懼至深,如同弓弦已然張開,對準了他的顱骨,隻要那被冠以“食人山鬼”這兇名的女人一個念頭,一個鬆手,下一刻他便會腦髓迸裂,從頭顱被貫穿。


    “食人山鬼,食人山鬼……啊,我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稱謂,嗬嗬,嗬嗬嗬嗬嗬,是江湖中人對我的稱唿吧?”


    江湖傳聞中的食人山鬼,即紅衣教十八羅刹啖血弓崔嵬是也。


    啖血弓之名,以不足以蓋住此女扭曲而瘋狂的心性,凡被她盯上的人都將與獵物無異,然而那是比任何人都有耐心的追蹤,了如指掌,並帶來反轉般的絕望。


    正如此刻,本應成為倪真苟發跡的開端,本應是一個苦盡甘來的人生轉折。


    “她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了,但,我決計不要折在這裏!”


    倪真苟大聲唿喝著,拔刀而起,看起來似乎是想要和自己人共同進退。


    “快,不要管那口棺材了!結陣撤退,不要死,一個也不許死……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崔嵬麵上的笑容擴散了開來,看起來隻是極其隨意地挽弓,取來浸了致命毒藥的羽箭,而後——


    連射三發。


    離弦之箭劃破虛空,攜帶著厲風的嘯聲,如猙獰的鬼怪般向箭尖所指之處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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