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學姐的姐姐?”虞知鳶順著疑惑道。


    “嗯,我的一個表姐,”納蘭風平和地看著她,目光很深,像在透過她看別的人,“我和她鬧得有些不愉快。”


    為開解蹲地不起的虞知鳶,納蘭風主動說起自己的事:“我和她應該算是同道誌和的,相似的興趣愛好,同樣的熱愛天空,可是她......在我曾經看來,有點急功近利,追求成功大於一切。”


    虞知鳶靜默著安靜地聽。


    不知道黎詭詭能不能聽懂她們說話,但她也被納蘭風平靜舒緩娓娓道來的故事吸引了,安分下來,沒有亂扭觸手,乖乖地堆成一團拱在旁邊。


    “因此我們產生了很多分歧,鬧得最嚴重的一次,就是在飛行魔器的材料上,她舍棄了一些安全性,選擇追求速度高度,而我對此不認同。”


    納蘭風低眸。


    “鬧得很不愉快,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一同飛行過了,我更希望是全神貫注地享受天空,享受飛行本身,而她更想打破記錄獲得一份成就。”


    “你們都沒有錯,”虞知鳶冷靜地輕聲開口,“隻是意見不同。”


    黎詭詭點點觸手。


    “嗯,結果我們就因此分道揚鑣了。”


    納蘭風笑了笑,撓了撓後腦勺。


    “後來......再次聽說她,是聽說她製出來一件獨一無二的特製飛行魔器,即將就要正式使用,沒人敢用,隻有她自己敢試,周圍人都在勸她謹慎,她不願意。”


    “然後......”虞知鳶呢喃。


    納蘭風平靜地說:“然後她失敗了,很慘烈的一次失敗,她的魔器在飛行途中毀壞了,她從魔力稀薄的高空摔了下來。”


    「!!!」


    黎詭詭一驚,整隻都呆住了,扭動著觸手慢慢地趴下去,似乎在表達自己的難過。


    虞知鳶很安靜。


    “你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在想什麽嗎?”納蘭風笑著問虞知鳶。


    虞知鳶頓了頓,才緩緩問:“什麽?”


    納蘭風無聲地注視遠方良久,才道:“我那一瞬間在想,我就知道會摔,總算讓她長點記性了,反正低空有人守著,她不會真出大事,摔了之後她就要知道自己錯了。”


    虞知鳶愣住了。


    黎詭詭徹底癱下去了。


    “...這是一個極其惡毒的想法,那一刹那後我自己都愣住了,我在想什麽?”納蘭風不可置信道,“我居然在為她的痛苦和失敗而感到喜悅?我在期待她受打擊過後的後悔?僅僅隻是因為我們理念意見不同,我就要這樣默默詛咒她?”


    沒有去阻攔,沒有去做什麽,隻是遠遠地看著聽著,詛咒著她快點跌倒,然後再為她的痛苦而喜悅?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我當時真有那麽一瞬,覺得她是遲早的,是活該的,就因為她和我理念不同,沒有按照我的道路走,她沒傷害我任何,甚至我們吵起來時,她一句重話也沒對我說,”納蘭風自省道,“我卻就這樣莫名其妙無聲中釋放了自己的惡意,甚至自己都沒意識到。”


    她在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後心涼了半截,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可又覺得無力,如此醜陋的自己就這樣赤裸地呈現在麵前。


    “人......”虞知鳶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說什麽,“都是會有陰暗麵的,問心從來很難無愧。”


    “我......後來去看了她,她受了點傷,魔器毀壞,魔力反噬,傷了自己的手腕。”


    納蘭風繼續說。


    “也永遠地......離開了天空。”


    “離開天空?她放棄了嗎?”虞知鳶輕輕蹙眉,有些不忍。


    “嗯,”納蘭風攤了攤手,“她笑著告訴我,她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年夢,突然一朝醒了,覺得自己要迴歸現實生活了,曾經對飛行過於執著癡迷,導致她忽略了其他所有,她說她要迴歸學習生活家人朋友了,要從不切實際的童年幻想中醒過來了。”


    納蘭風語氣很平和,說出來的話卻很沉重。


    虞知鳶和黎詭詭都靜默住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說,”納蘭風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她知道了,她錯了,我是對的。”


    表姐認可自己的理念了,醒悟了,知道錯了。


    納蘭風應該高興嗎?


    或許吧。


    可是納蘭風卻真的,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心裏空落落的,默不吭聲地聽著表姐悔過自新的話語,笑不出來,滯澀難言。


    “事情過去小兩年了,我一直在想當時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陰暗又惡毒,把漠不關己的高高在上的冷毒感表現的淋漓盡致,這樣的想法卻真是我產生的,”納蘭風說著說著,無奈地聳肩,“知鳶,你比我好多了,你再怎麽陰暗,也是因為強烈的希望保護重要家人朋友的心情。”


    哪像她,陰暗的想法,真實地在刺傷自己曾經......最仰慕敬佩的親人好友。


    “納蘭學姐,我不知道說什麽,但我知道,”虞知鳶專注地看著她,“你的那位表姐,在最後一次飛行前,是大膽直衝,勇往直前地向天空宣戰的。”


    虞知鳶:“我想,懷著那樣的心情,那樣的一個人,哪怕是失敗後的自己穿越迴去勸她,她也不會聽的。”


    「!!!」


    黎詭詭聽著聽著,突然沸騰起來,小聲尖嘯低吟著扭動。


    她很努力地用觸手在天空中擺弄,憑空劃拉殘留出幾道黑色汙泥寫的字。


    「她,不是突然醒悟了,她是暫時忘記了自己曾經的閃耀。」


    「而你,你替她記住了她的閃耀。」


    「你不甘心。」


    納蘭風眼睛一亮,長久地沉默後,她叉腰一笑,伸手過去揉了兩把黎詭詭像模像樣舉起來的小觸手。


    “這隻小問音挺能洞察人心的嘛,不愧能精準精神汙染。”


    好像被誇了,黎詭詭也高興地叉腰一笑。


    「(* ̄︶ ̄)」


    但她沒有腰,於是隻好把觸手們纏成一團硬叉上。


    “唿......我還是第一次說出來這些話呢,”納蘭風長舒一口氣,“說來還挺怪,這些事我對萱姐和現實裏的問音都說不出口,在這裏就還好了。”


    第一次傾吐心聲?


    虞知鳶看了納蘭風一眼,感覺自己有被鼓勵到了,打算鼓起勇氣麵對一下自己的陰暗麵。


    於是她也主動點,伸手輕輕捏起了黎詭詭的一隻觸手,感歎。


    “平常的問音固然很好,隻不過這隻非人的小問音......我好喜歡。”


    黎問音完美,非人的黎問音更加完美。


    虞知鳶說著,大膽地露出一個非常欣賞感慨,甚至有點想把黎詭詭抓迴家關起來的表情,著迷地欣賞著黎詭詭的烏黑的身子、扭動的觸手、吐泡泡的吸盤,輕輕地勾起一個笑容。


    ......好喜歡。


    納蘭風:“......”


    嘶。


    虞知鳶你......


    嘶,你們黑曜院。


    她是不是意外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另外納蘭風差點都要忘了,這位虞知鳶,可是在魔獸林待過一年誰叫也不出來的強種,沒有點偏執在身上是不可能的。


    聽上官煜祝允曦談起,虞家大少爺,虞知鳶的哥哥虞見隨人是好的,但很有點變態。


    現在看來,感覺一脈相承,半斤八兩。


    太好了!自己身邊全不是正常人!


    「(?⊿?)?」


    黎詭詭呆住了。


    黎詭詭尖嘯。


    黎詭詭扭動著想跑。


    ——


    “...然後我們幾個一起玩兒了一會,黎詭詭的愛心徽章就亮了,我們就一起出來了。”納蘭風輕鬆笑著介紹完。


    和裴元吵吵完湊過來偷聽的慕楓:“......”


    他默默地挪開,謹慎卑謙,憑空對虞知鳶學姐多了很多敬畏,挪開的動作都靜悄悄的,大氣不敢出,生怕不小心激發出什麽隱藏屬性。


    他決定自己還是退下吧,似乎還是裴元東方蕪那邊看起來慈眉善目一點。


    “怎麽迴來了,難道是覺得我們這邊好說話點?”


    東方蕪哂笑,樂滋滋地介紹。


    “那你想錯了,咱們會長可是不折不扣的施虐狂......”


    尉遲權打斷他:“閉嘴。”


    兩百五十年小奴隸閉嘴了。


    慕楓嚇了一跳又一跳,本就搖搖欲墜的小心髒更是受了幾波衝擊。


    “東方也一直這樣,得罪不起,非要欠,嘴沒個停。”上官煜斯斯文文地總結。


    東方蕪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仗著小孩子身子賣萌。


    尉遲權溫溫柔柔地微笑著說好惡心,滾。


    此時的納蘭風和虞知鳶都對表露自己陰暗麵這件事沒什麽緊張局促感了,想想也是,比起那幾個毒的沒邊到處攻擊人的家夥,她們真是很不錯的了,何必給自己上枷鎖。


    她們坦蕩地接受了自己陰暗的想法,還微妙地找到了屬於她們的共同話題。


    就比如社交問題。


    納蘭風頭疼地說社交真是好複雜好繁瑣,有時候真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繁文縟節。


    虞知鳶讚同地表示人類真可怕,非人類的一切,獸類植物等都好相處很多,她對社交感到恐懼。


    穆不暮冷著臉說她從來聽不明白那些彎彎繞繞,很煩,斬殺。


    幾位少女在話題拋出來後,火速讚同火速討論火速說到了一起,並且感覺她們簡直是自己的知音,竟然能從完全不同的角度,共同的討厭社交。


    她們聊著聊著還聊到了黎問音,討論著黎詭詭到底來自黎問音的什麽。


    黎兵兵是黎問音守衛時候,黎鬧鬧是黎問音鬧時候,黎小小是黎問音小時候,黎壞壞是黎問音壞時候,黎詭詭到底是什麽?


    陰暗時?可是好像沒多麽陰暗,三人一致認為黎詭詭挺可愛的,尤其虞知鳶,她表示自己非常喜歡。


    不明物體時候?


    也不算特別不明吧,黑色汙泥一樣的烏賊身子、觸手,都很明確。


    那就先打個問號吧,反正黎問音就是這樣千奇百怪。


    場麵一度很荒誕又很和諧。


    ——


    他們吃著火鍋,聊著自己在黎問音腦世界中的見聞。


    尉遲權攻擊了一圈那幾個煩人的,默默坐著低眸思索著事情。


    就在這時,他餘光瞥到一絲異樣。


    窩在小沙發上的黎問音......似乎動了。


    尉遲權手中動作停滯,他輕巧地放下筷子,起身輕輕地走到她身邊,俯身去看她。


    黎問音眼睛仍然安靜地閉著,睡得很香的樣子。


    隻是現在,似乎更香。


    黎問音緊緊抱著水晶小狗,身子比起剛才擺放的位置,歪了一點,腦袋低下去,


    尉遲權注意到黎問音的嘴角有一點點濕潤的水光。


    他笑了。


    看來讓納蘭風說對了,黎問音體內真的有黎吃吃,聞到滿屋子飄香的火鍋味,饞的受不了了。


    這讓尉遲權莫名想起了以前黎問音狼吞虎咽地偷吃辣醬麵包的時候。


    他迴憶起這些,淡淡地噙著笑容,俯身勾指,輕輕地剮蹭掉黎問音嘴角濕潤的水光。


    然後黎問音真的動了。


    她不知道在睡夢中吃什麽,感受到了異動,輕輕張嘴,用牙齒輕輕咬住了尉遲權曲起的手指。


    “......”


    尉遲權無奈地單手撐著沙發靠背俯身看著她。


    還是這麽愛咬自己,以前也莫名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當時的小木又驚恐地甩開了她。


    現在的尉遲權主動俯身舉著手讓她咬著。


    他安靜地看著她,什麽話都不說,隻是看著,盯著她用牙齒輕輕咬著自己的手指,不放過任何可能產生的動靜。


    “......”黎問音小聲嘀咕了一句。


    “嗯?在說什麽。”尉遲權沒聽清,俯首低耳湊近了聽。


    持續了好一會兒的毫無動靜,就當尉遲權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


    黎問音又細若蚊吟地出聲了。


    “...唔......加點辣。”


    尉遲權:“............”


    他真的要被氣笑了。


    自己張嘴咬人,還嫌棄他的手指不夠辣。


    氣的尉遲權想掐一把黎問音的臉。


    一點點火氣在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染上一點濕潤後煙消雲散。


    算了。


    尉遲權看著她。


    她醒來的話。


    給她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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