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數不清多少次吵架...會議。


    “這下好了!不僅是黎問音,現在又有一個學生複刻出來了萬物枯瓷!”一位教授心急如焚,聲音止不住地有些嘶啞,“早就說過了,不趕緊控製起來,殺雞儆猴,就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這位學生是我罌粟院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的。”孔翎出言提醒,還很是自豪仰首伸眉。


    “孔院長......”那位教授氣勢弱下去一分,蠕動著嘴唇忍不住勸道,“那您更應該管管啊,怎麽就放任他們這麽胡鬧呢......”


    “怎麽了呢。”


    孔翎橫了他一眼。


    “接下來,會有我複刻成功的第三件,製作流程徹底確認下來後,還會有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


    教授們臉青一陣白一陣的。


    “這太荒謬了......”教授們小聲嘀咕。


    孔翎不屑地揚了揚下巴:“你們要是硬要處罰,到時候連我也一起抓進去好了。”


    這一句出來後,直接引得他們炸開了鍋。


    “這這這,孔院長您說笑了!”


    “我們絕無這個想法!”


    “孔院長何必以身試險呢!”


    “孔院長您冷靜一下哇,有什麽不能商量的嘛。”


    “我們再討論討論......”


    孔翎冷哼了一聲。


    巫祝延在旁邊忙的不亦樂乎。


    經過這麽多次吵架罵戰,他已經學會嫻熟地給孔翎打下手了。


    譬如這個時候,他就乖乖閉嘴,從旁端過去一杯茶。


    是孔翎要的蓮藕泡紅茶。


    巫祝延實在不能理解這個品味又比自己的綠茶枸杞粥好到哪裏去了。


    但驕傲的大孔雀就愛好這一口,巫祝延雖然難以理解,但還是遞上去了。


    孔翎接過來喝了一口,緊蹙如溝壑的眉細不可聞地舒展開來一分,表示她勉強開心了一點。


    巫祝延扶著眼鏡笑了笑。


    “巫.....巫院長!”


    話頭被遞到他這裏來了。


    巫祝延:“嗯?”


    一位教授被孔翎嚇得麵色蒼白地看向巫祝延,期盼道:“巫院長,您也說兩句吧,孔院長的話,實在令我們很為難啊!”


    “我說兩句?”


    巫祝延看了一眼他們。


    “我也覺得,孔院長的說法有些過於激烈了。”


    “嗯?——”孔翎聽言,一下子直接皺著眉轉過臉來了,滿臉寫著“好小子也要收拾收拾你是吧”。


    巫祝延笑著說:“各位教授,也是想借這次機會好好懲治,宣揚一下不要追捧黑魔法黑魔器以及蕭語的禁器,是為學生們著想的一片好心。”


    “誒對對對!巫院長此言正是我們心中所想!”教授立即附和,道,“禁器的成功複刻實際影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立即加以警示!撫慰學生慌亂的心情!”


    孔翎輕嘖了一聲,滿眼寫著“你個死老頭子你還敢倒戈背刺我”,天平權杖已經舉起來了,準備上演一出亂棍打死臭巫鴉。


    “那既然如此,僅僅一兩個學生可很難真正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巫祝延冒著被孔翎亂棍打死的風險,堅挺著緩緩說完。


    “各位也清楚,我身上有蕭語留下來的魔法,如此一來,和蕭語的關聯,理應比黎問音複刻禁器還要緊密的,既然要溯本清源,不如從我開始,用我來殺雞儆猴?”


    “......”


    他們更炸了,慌得汗流浹背。


    “哎呦哎呦,這怎麽能行呢!”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哇!”


    “巫院長您也冷靜一下好嗎!”


    “您怎麽能和那些魯莽的小輩相提並論,我們都知道您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的呀!”


    “使不得哇巫院長!”


    孔翎收迴了伸出去要擊碎巫祝延天靈蓋的權杖,較為滿意地抿了一口茶,輕哼一聲,表示算他識相。


    “那我就不理解了,同樣是和蕭語有關聯,這兩位複刻成功的學生,做的尚且不是黑魔器,我身上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黑魔法,”巫祝延笑著疑惑地問,“為何不能動我,可以動他們呢?”


    “......”他們鴉雀無聲。


    因為未知,因為強大,因為不可控。


    其實上官煜他們也忌憚著,不是很敢動,這次因上官煜複刻成功禁器而引發緊急會議,在討伐他這件事上,比較起來最開始討伐黎問音,處罰程度已然減輕了很多,隻說關起來觀察什麽的,都沒有“必須處以死刑”的聲音了。


    他們現在可以說是因為孔翎多次會議的堅持,所以他們稍微“平和”了一點。


    但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


    如果一開始,複刻禁器成功的是上官煜而非黎問音。


    他們一開始壓根就不會直接喊著要重刑。


    上官煜的上官家,中了詛咒的巫祝延,他們沒有把握百分百了解,但都是在他們魔法界內,他們多少知根知底,感覺上是可以“把控”的。


    但黎問音不一樣。


    她一個一年級學生,還是普通人的家庭出身,非魔法家族後裔,她為什麽、憑什麽可以做到。


    她讓他們控製不住地想起蕭語,想起那被蕭語支配的黑暗日子,那麽多年了,白魔法師們想破頭,也依舊想不通。


    蕭語一個孤兒院出身的人,一個從來沒上過魔法學校的人,一個隻是自學魔法的人,是怎麽做到那麽強大的。


    情況類似的黎問音,就徹底喚醒了他們深深的恐懼。


    可這都是他們心底默契地不宣之於口的想法,無論是出於明麵上道德正確的層麵,還是各種人際利益等關係,他們都沒辦法直接說出來。


    於是他們隻好顧左右而言他地一直東扯西扯,說為人心惶惶的學生著想,說為公眾安全著想。


    其實他們就是恐懼。


    黎問音不可控。


    ——


    會議室外走廊。


    這次的緊急會議特別聲明是教授院長們才能參與的,其餘各派的學生就在門外走廊等著,候著自己支持的老師出來通知他們最新消息。


    尉遲權就站在這裏。


    說是會議特別嚴肅重要,但估摸著裏麵又在吵架。


    巫祝延是個雞賊的,他在裏麵戴了個傳音器,實時播放裏麵激烈爭吵的狀況給外麵的尉遲權聽。


    尉遲權聽著聽著,輕輕笑了笑,想著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上官煜成功後,教授們拘謹忌憚了許多,口風也放鬆了。


    讓黎問音無罪,就要讓更多人“有罪”,最好是位高權重的,最好是他們忌憚的,最好是他們不敢動的。


    人人都複刻成功,就沒辦法單獨挑出黎問音來討伐了。


    至於這個“人人”,並不需要是所有人,隻要多幾個位高權重的,就可以了。


    尉遲權眸底明滅不定。


    這一步,他利用了上官煜。


    上官煜自己也知道,那個戀物癖瘋子癲狂著雙眸呢喃著“那如果我真的成功了,這個功能也能用來進一步提升允曦了”,然後他就去做了,並且成功了,被院長們關押起來了。


    和上官煜要繼任,請尉遲權過去,以他身份借勢一樣,此等利用之事他們司空見慣。


    孔院長的態度一如既往地非常清晰,甚至也想自己複刻了,這是在朝著他們最理想的方向發展。


    尉遲權忽然想到了公開課那天,剛鬥膽挑戰完孔翎後下台的黎問音,告訴他的“我直覺,她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可以信任,所以......我就放肆去做了,嘿嘿”。


    真的啊,黎問音,真的可以信任。


    尉遲權斂眸溫和地笑了。


    挺巧的,南宮執就站在他旁邊,和他一樣,在這裏等著。


    他應該是在等他的小叔南宮淮教授出來,南宮淮和滄海院院長君麟的關係還很不錯,南宮執就是君麟親自教授的學生。


    尉遲權沒出聲,靜靜地聽傳音器裏傳過來的爭吵情況,靜靜地思考。


    南宮執倒先出聲了。


    “上官煜......是你的朋友沒錯吧?”


    “?”尉遲權輕輕地看了過去,看他一臉冷漠地直視著自己,微笑有禮地詢問,“是,怎麽了嗎?”


    “......”南宮執眉間染上幾分不悅之色,聲音仍然是冷硬的,“那你為什麽讓他這麽做?明明有先例在前。”還讓朋友身陷險處?


    尉遲權平淡地看著他。


    沒見過摻雜著利益關係的友誼吧?


    或者說,不相信有利益關係的,能是友誼。


    四個至純家族,南宮、納蘭、時、鬆顏,全部都是新興的勢力,立場中立,自成一派,抱團取暖,很少與傳統勢力的家族往來。


    這類新興的家族基本上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認為其他活在交際場中的世家子弟虛偽,認為他們戴著微笑麵具虛與委蛇,利益至上,難有真心。


    認為事物和人都是非黑即白的,卻忽略了,黑白本就是人為定義的,為什麽不去定義黑白。


    以往尉遲權還有些好奇,南宮執這樣的性格,怎麽和那個大中二病時言澈關係很好的。


    這幾天他大概看明白了,深處的某些觀點是一致的。


    比如就覺得他們虛偽,踐踏真心。


    四個至純家族啊......


    尉遲權在思量。


    他和巫祝延曾經建議黎問音多和四個至純打好關係,可以留條後路。


    尉遲權當時沒說,其實自己也是這樣的。


    源源不斷的黑白魔力,他自己也很需要不會被黑魔力侵蝕的至純在身邊以防萬一。


    他選擇的,就是納蘭風。


    南宮家在教師團那邊,時言澈和鬆顏桐年齡又太小,於是他早早地向納蘭家拋了橄欖枝,在入學前三年,十三歲的時候,就精心打理好和納蘭家的建交。


    納蘭風差不多也因此,更多地參與各種人際場,她本身心思就通透,領悟學習的非常快。


    她討厭這些,但是她明白,這些是她家族立身她自己立身的必要的,因此,她成為四個至純家族中唯一一個選擇加入學生會的。


    對此,南宮執好像一直頗有微詞。


    和時言澈一開始認為上官家拉攏鬆顏家,而對上官家出言不遜時驚人的相似。


    關係很微妙啊。


    “你......”尉遲權斟酌著用語,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溫和微笑著問他,“你是不是沒有什麽朋友?”


    “......”南宮執神色又冷了一分,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我難以理解,”南宮執冷硬著聲音,雙手抱胸,漠然別開了臉,道,“既然是朋友,為什麽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萬人唾罵,看著他身處險境,不以勸阻,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的。”


    尉遲權直接問:“你說的是上官煜還是黎問音?”


    黎問音被公開押送進地下獄的那天,南宮執就在門外的人群裏。


    “......”南宮執頓了一下,道,“都是。”


    尉遲權反問:“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南宮執不悅地皺了皺眉:“我會立即勸阻,警戒,製止,保證她的安全,不讓她涉險。”


    “這樣嗎,那我確實不會這麽做。”


    尉遲權輕輕笑了笑。


    “但我也不會成日兇神惡煞著一張臉不給她好臉色讓她猜,不顧她意願就給她禁言,一出口就是讓她滾和閉嘴。”


    南宮執:“......”


    他臉色差了許多,直問:“你在陰陽我?”


    “怎麽會,”尉遲權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我隻是在說我不會這麽做而已。”


    尉遲權表現出一些驚訝:“不過原來你是把黎問音當朋友啊,我還誤以為你把她當仇人。”


    “忠言逆耳,”南宮執冷聲,“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在為她好。”


    “這話說的,”尉遲權笑了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父親。”


    南宮執:“......”


    尉遲權又好心地提了一句:“那你可千萬別也這麽對上官煜,他很愛弑父來著。”


    南宮執:“......”


    “作為朋友......我想提醒她,”南宮執冷著聲音看著緊閉的會議室門,“你也看到了,焦灼了這麽多天,出一點差錯,她就很危險,總會有一天......護不住她的。”


    “作為朋友,不是更應該問她想不想被護,是想要萬人唾罵還是想要朋友指責,是想要安度一生還是追逐夢想。”


    尉遲權笑著接話。


    “另外,作為朋友,可不能隻在她危險時警戒她,她做了好事,也應該誇獎她啊。”


    南宮執沉默了。


    尉遲權笑著問:“對於她救了你這件事,你好像還沒有正式感謝過吧,準備什麽時候道謝?”


    南宮執沉默了良久,才出聲:“她當時......是怎麽救我的?”


    “她沒告訴你具體經過?”尉遲權流露出一絲驚訝,很快就收斂迴去了,微笑道,“好吧,我還以為大家都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沒告訴你,可能怕你責怪她魯莽不懂事?沒事,我可以告訴你。”


    “......”南宮執語塞片刻,深深地感受到了陰陽,還是說道,“請說吧,她是怎麽......救我的。”


    尉遲權餘光輕瞥了一眼南宮執。


    他感覺的出來南宮執估計不信自己對黎問音是真情,他也根本無所謂這個人。


    而且還是個男人,尉遲權當然希望他離黎問音越遠越好。


    但南宮執是至純。


    對黎問音有用。


    在尉遲權摁著人的腦袋磕頭信仰黎問音之前,能夠主動且和平地去支持她,避免強製執行,也不錯。


    他溫柔有禮地笑了笑,緩慢平和地講述起來。


    尉遲權就是這樣......


    瘋的。


    早就說過了學生會一群瘋子。


    何況是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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