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訣猛地停住,定定地看著眼前人,卻是一言不發,任憑雪打風吹。


    宋非皺眉凝神,大約隻看清了來人身影,見那人肩上還托著一人,隻以為是越過冰川來雪崖求醫的苦心人,當即便也斂起心緒,開口問道:“兄台滿載風雪而來,不如先進屋坐下,喝杯茶罷?”


    此時幕訣自己也難以分清他算是心潮澎湃還是古井無波,隻覺吹麵不寒,但聞雪落無聲,他就那麽愣愣地立在原地,啞聲道:“好。”


    宋非撓了撓頭,心道:“這來人真是奇怪,夜半三更趕路來,不急著就醫,反是一副癡傻模樣。”


    無心有他,隨即轉手撩帳,再推開屋門,倚著燈光,宋非才看清來人容貌,當下心中生疑,滿是不敢置信,兩人相顧無言許久,直至聞得餘洌低聲咳嗽,幕訣這才舉步邁入屋中,宋非連忙拉好帳子,闔上門,將那滿崖風雪隔阻在外。


    幕訣扶著餘洌小心躺下,垂眸低聲道:“非哥......”


    宋非心中一震,頓時狂喜,跨步向前,一手搭在幕訣的肩背上,“訣弟?好小子!你總算舍得來看我了。”


    “是我不好......”幕訣看向宋非,鄭重道:“非哥,你先看看這孩子傷勢如何。”


    宋非瞥了他一眼,“也行,待會再跟你小子算賬。”他拉高餘洌的衣袖,少年的手臂已凍得發青,混著奇毒,顯得十分可怖,宋非驚唿一聲,“這孩子已經丟了半條命了,還要受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麽也不幫幫他?”


    幕訣解釋道:“該做的我都做了,尋常人也不可承受太多內力。”


    宋非笑道:“我就是說說,你別急呀。”隨即便不再理會幕訣,一心一意地給餘洌把起脈來。


    少頃,宋非整理好少年的衣袖,麵色凝重道:“訣弟,我跟隨師父學醫十年有餘,自以為識遍天下奇毒,沒想到終是認知淺薄。這孩子身上的毒,我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實在是有心無力。”


    幕訣見宋非如此模樣,隻覺心中好笑,當即亦是正色道:“此毒乃為天下奇毒之首,非哥不認得也實屬正常,不過......”


    “不過甚麽?”


    幕訣一臉認真,“不過我認得!”


    宋非先是愣了愣,隨後一腳朝著幕訣踹去,“你這小子,皮癢了是不是?居然敢捉弄你非哥!”


    幕訣稍稍避開,笑道:“這毒雖然厲害,不過隻是殘次品,所以隻要在三日七時中及時就醫,餘洌便可性命無礙了。非哥不會這點信心都沒有罷?”


    宋非冷哼了兩聲,“你非哥還是你非哥,既然你都說了是天下第一奇毒......的殘次品,那我搞不定豈不是丟我師父的臉?”


    幕訣見宋非滿臉驕傲,不禁心覺欣慰。他抱臂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宋非瞥了他一眼,口中嘟囔道:“你這小子變化倒是挺大,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他再次掀開被子,仔細探查餘洌其他幾個重要脈象,其間時不時地搖頭,好奇問道:“這孩子甚麽來曆?”


    幕訣道:“新科狀元。”


    宋非眸色一驚,痛心疾首道:“呀!我小非爺十來年不混江湖,如今怎地變成這樣了?”


    幕訣垂頭一笑,“是啊,這片江湖還等著你迴去呢。”


    宋非聞言便也不再打趣,凝神細看之下,開口問道:“所以這孩子中的,究竟是什麽毒?”


    幕訣微微皺眉,“流離傷魄。”


    宋非心中一震,抬眸看了一眼幕訣,隨又咳了幾聲,“管他什麽天下第一奇毒,這孩子的性命我救了。你放心罷,既然是殘次品,想來也不用那麽麻煩,明日我去請教一下師父,不出意外的話,等下一次雪蓮花開,這孩子應該就沒事了。”


    幕訣問道:“需要多久?”


    “三個月。”


    宋非走向書案處翻翻找找了許久,方才找出個小藥瓶,頗有些不舍遞給幕訣,“這裏麵是玥兒十一歲那年不小心被冰刺刮傷流下的血,我悄悄收集起來的,你先喂給他吧,可以延緩他的毒性發作。”


    幕訣不疑有他,接過藥瓶扶起餘洌便給他灌了下去,見餘洌喉頭攢動,他不禁驚訝道:“這麽多血?”


    宋非奪過藥瓶,撇了撇嘴,“這是混了雪水的,一個人哪有那麽多血流給別人?”


    幕訣沉默片刻,沉聲道:“對不起。”


    宋非怔了怔,“你說什麽?”


    幕訣開口道:“非哥口中的這位玥兒姑娘,是你心中重要之人罷?”他眼見餘洌麵色已好了許多,心中便也清楚,娘身重奇毒,毒醫韓雪酌費心相救,這其中恐怕免不了這位玥兒姑娘的幫助的。


    宋非拍了拍幕訣的肩,“訣弟,你娘是我的親姑姑,你怎地把非哥當外人?”


    幕訣聞言不禁笑道:“好,我明白了。”


    原來非哥與他一樣,也尋到了心中所愛之人。也正是因為彼此相愛,才不會在意那麽多罷?他不禁想到幕歌,他擔心她,卻又完完全全的信任她。


    宋非瞥了他一眼,轉身放好藥瓶,“你明白什麽呀?小沒良心的,這麽多年都不來看我。”


    幕訣向來不願過多解釋,麵對宋非卻是無奈,“我也是前些日子聽歌兒說,才知曉非哥的行蹤的。從前,我以為......”


    宋非毫不在意地揮揮手,眯起眸子笑道:“歌兒又是誰?你小子真是令我意外。等等,我去偷點師父埋在小梨崖的好酒,咱哥倆邊喝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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