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平亂軍亦是繼續向北而行。零落雪花落下,飄落在先前未曾融化的積雪,使之越發深厚。


    天冷不見行人,乃是常理。可自從聽聞昨日秦廣義歸來所講,趙隸望著麵前的一片白茫,隻覺心底發寒。他不願或是不敢偏離官道,生怕遇到哪處村子,親眼見到了秦廣義所講的一幕。


    是啊,甲隊隊正所說不錯。幽州鄭向學在,如今更是已然調集了各州之兵奔赴幽州,一個草蠻,諸多部落連起來的蠻騎罷了,自己何苦去與其較真?驅逐他們……隻是時間問題,自己何等身份,要真去了,豈是智者所為?


    隻要沒親眼看到,他就能拿這話暗示自己。心安理得的迴京,去見自己的妻子,陪她們去照顧未出世的孩子。隻要沒親眼看到……可若是如此,他為何又要走長關這條路?


    不甘?好奇?亦或是心底不可名狀的堅持?


    沒有答案,趙隸自己也不知道。就這麽默默的向北至長關,然後轉東迴京?


    “報!!!”一名斥候打馬疾唿道:“前方三裏,發現不明騎卒!!人數上百!”


    “不明……騎卒?”趙隸愣愣問道。


    “是草蠻騎軍!”秦廣義肯定道。


    那斥候眉頭一皺,“與在幽州時所見不太相同。不過這百騎絕非楚騎,且裹挾數千百姓,正在向北而行!”


    “就是草蠻!”秦廣義咬牙道:“諸部落衣甲服飾皆有不同,且此時在大楚境內裹挾楚民的,不是草蠻又能是誰?!”


    “那還等什麽?”趙隸側望田猛,語氣十分平淡,且理直氣壯,“殺光他們。”


    “諾!”田猛甕聲甕氣一應,隨即大手一揮,麾下地龍營將士紛紛疾馳而出。


    “疾野不破二營左右合圍,探報所講之卒,一人不許放走。”


    “諾!!”


    近萬鐵騎為了一百人而全軍盡出,值得?


    趙隸不知道,他隻是遵從內心的想法,那就是確保這些人,沒有一人能活著離開這!


    暗衛守護下,趙隸垂首架馬,緩緩向前趕去。


    待來到三營匯合之地時,戰事已然停止。畢竟近萬騎軍,麵對百騎若是作戰吃力的話,那就真不知該如何去說了。


    “殿下,三騎散逃,田猛已然帶人去追!”沈長明持槍恭敬道。


    趙隸沒有理會,他來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麵前平亂軍一側,數千衣衫單薄,顫抖驚恐的百姓。


    全是青壯與年輕女子。此時擠在一處,望著麵前密密麻麻的騎軍,神情惶恐之至。


    繞過沈長明,趙隸來到百姓麵前,想要說些什麽來安撫一下,可話到嘴邊,迎著眾多百姓的目光卻是嗓子發緊,難以言說。


    沉默許久,這才幹巴巴擠出一句,“諸位百姓安心,我們是楚軍,是來……救你們的。”


    趙隸此話一出,先是一默。接著一些女子便開始低聲哭泣,起先很小,然後漸漸變大,氣氛頓時開始壓抑,包括哪些青壯,皆開始流淚。


    家破人亡,親人不在。被虎狼銜之於口,到現在又被獲救。這幾日裏,他們經曆太多大起大落了。


    趙隸沒有開口,就這麽默默看著他們,聽著他們哭泣。


    半響,隻見一名穿著破爛捕快服飾的漢子站出來,雙眼通紅道:“將軍是那路兵馬?也是前往幽州的?”


    “是。”趙隸沒言明身份,隻是默默點點頭。


    “望將軍大勝,殺光蠻子!”這漢子跪在地上,磕頭怒吼,淚水更是隨之而下。


    “望將軍大勝!殺光蠻子!”


    “嗚嗚嗚,殺光他們!!”


    數千百姓齊齊跪下,悲泣高喊。


    默默下馬,趙隸躬身一拜,“隸,領命!”


    見此,身後甲隊暗子大驚,正欲上前說話,卻見遠處田猛已然領兵歸來。


    三名被牢牢捆縛一處的蠻卒雙眼瞪得死大,口中嗚哩嗚喇不知在說些什麽。


    緩緩接過長刀,趙隸行至近前,隨即高高揚起楚刀,楚刀利刃之上,雪花飄落,伏地百姓們見此,不禁唿吸一滯。


    隻見趙隸雙手握刀,重重下落,三人被一刀斬死!


    任由腥臭鮮血濺滿臉上,趙隸插刀迴望百姓,低聲道:“你們……”


    先前衙役起身道:“將軍放心,我等會自行去尋城池,不必讓將軍擔憂。蠻騎來的匆忙,各地雖然反應快速,可仍是有一些村鎮百姓來不及入城,我便是風華縣捕頭,本就是出城告知收攏村鎮百姓,誰知這蠻騎來的竟如此之快……這才……”


    “嗯,來人,取些糧食分與百姓,保證他們能到城池內。”趙隸點點頭轉身令道。


    看著無數狼吞虎咽的百姓,那名捕頭似乎鬆了一口氣,拿著分給自己的幹糧,感激道:“將軍姓甚名誰?好叫我等知曉,願為將軍立長生牌,日夜供奉。”


    “不必,知曉是楚將便可。”趙隸搖頭道。


    “將軍,告訴俺們吧!”


    “是啊將軍,俺們無以為報,就讓俺們心裏惦記著您也是好的……”


    “將軍,您說吧……”


    聽見對話的百姓紛紛抬頭,期盼地望著趙隸。


    趙隸嘴唇一抿,低聲道:“本將盧狄。”說罷不再耽擱,翻身上馬,領軍而去。


    盧狄?好耳熟啊是……捕頭這廂正在思索。不遠處便有人喊道:“喂,那將軍說了嗎?他叫啥?”


    “盧狄!將軍說他叫盧狄!”


    “唉?好像聽過啊……”


    “是啊……”


    “哪個盧哪個狄,俺得記住,立長生牌嘞……”


    百姓嘈雜議論,可這捕頭卻是雙眼突地睜大,駭然望著遠處的軍伍。


    砰一聲,捕頭重重跪下,衝軍伍方向頭抵大地,這一幕讓四周人一愣,隨即也是有人想起盧狄是誰,亦是驚駭望向北方。


    “盧狄將軍,到底何人?聽著耳熟,你知道嗎?”一名青年問向捕頭。


    捕頭緩緩抬頭,望著北方道:“滅國將軍盧狄……當今太子!”


    太子爺?眾人聞聲往北,一愣驚駭。


    太子爺領兵入幽了?


    “他娘的,老子要去郡城投軍!”


    “全家都死了,就剩老子一人,跟他們拚了!算我一個!”


    “鳳姐,你打算以後怎麽辦?”


    “你喜歡我嗎?”


    “啊?”


    “我可以嫁給你,聘禮就是一個蠻子的人頭!敢不敢?”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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