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暴什麽時候會停?”恐懼驅使著張豪發問。


    “它能停嗎?”丹尼說。


    “我們怎麽辦?”羅副教問。


    張豪和其他人同樣看向隊長,這個他們此時最信任的男人。


    隊長蹙眉道,“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停,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停。不過我知道現在咱們有兩條路,第一:是在這裏等風暴停下。第二,我們掉頭,從冰鬥另一邊攀上主峰,然後找到之前我和丹尼走過的那條路下山。”他接著替所有人分析利弊。“在上麵等,我們就要考慮到我們所攜帶的物資。就算我們現在以最節省的方式,它們也僅僅隻能維持兩天。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祈禱風暴能在兩天內減弱。但如果我們迴頭,順利的話,明天太陽落山前就可能已經到山腳下了。”


    丹尼與羅麵麵相覷,就好像無聲的討論了一遍隊長的話。然後,他們幾乎同時說,“隊長,然後呢?”


    “然後,我們現在就迴頭。”隊長托爾當機立斷。


    他們立刻收拾行囊出發,再次快速穿過搖搖欲墜的冰塔叢林,通過冰鬥迷宮繞行到冰鬥上沿,朝主峰方向折去。


    根據以往的路線,從衛峰繞到主峰隻有一條路徑,這條路徑先上後下,要先上到距離主峰峰頂垂直距離不到三百米處的一處陽台,然後再順著唯一的下山路下山。


    他們經過一段曲折的冰岩,然後沿著布滿碎石與雪塊的冰道向上蛇行。


    張豪把自己想象成一台無法主動思考的機器,遵著設定好的程序交替邁動左腳和右腳。但當這種自我催眠被疲憊和痛苦打壓下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熟識的地球沒有這樣的地方,他一定是在火星或者是土星上。


    兩個小時後,他們腳下一條由雪山褶皺形成的貼著冰崖的,剛剛能容下一隻腳的窄路從中間斷開了一塊六七米長的巨大裂縫。快速抉擇之下,隊長決定橫切過去。


    “要來了,最精彩的環節。”丹尼的期待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擔憂。


    張豪知道什麽是鍾擺橫切,也在視頻上見識過,所以完全明白這項技巧即使是對專業登山員來說也是各方麵素質的極大考驗。


    羅用冰鎬將頭頂的薄雪和冰塊敲掉,將岩釘死死敲入岩石縫隙中。然後又將繩索從岩釘的快掛上纏過,用戴手套的手抓緊繩索。隊長掛在繩索的另一端,緩慢沿著立足點垂降了十幾米。


    接著,隻見隊長朝反方向蹬踏了幾步,輕輕躍出,借著慣性在他們腳下的繩子末端劃過一道弧線。他用雙腳踩踏岩壁發力,加快自己的擺動速度,在擺動盡頭再次借著慣性返迴,就像鍾擺一樣在峭壁上來迴擺動。張豪屏住唿吸。


    隊長越擺越高,速度也越來越越快,直到第三次,他終於用冰鎬將自己的身體固定在了對麵的冰壁上。他迅速踩牢冰爪,接著向上攀爬了一段,開始固定岩釘。直到看到隊長將岩釘死死敲進石壁,並固定好隨身攜帶的繩索,張豪才吐出那口氣。


    兩個岩釘間搭成了一條可供橫移的繩索線路。


    在確認繩索及岩釘牢固後,丹尼、副教和張豪開始順著繩索移動過去。


    這次丹尼是第一個,主要是給張豪詳細演示動作技巧。他將安全鎖掛在胸前的安全帶上,與固定繩連接,雙手抓著繩索,左腳橫移尋找牢固踩點,轉移重心,接著是右腳,就這樣一點點橫穿了過去。


    在沒忘之前,張豪趕緊攀上了繩索。關鍵在腳下,丹尼提醒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必須踩得結結實實。張豪決定每邁出一步都要重複一遍這句話。最後,花了比丹尼多一倍的時間,張豪總算有驚無險地穿過了近乎垂直的冰崖。


    最後一個通過的是羅,他移到中間的時候,山頂不知因為什麽崩下了無數碎冰塊。他反應很快,急忙低下頭並將背包擋在了頭上,這才躲過一劫。不過他爬過來後,還是緩了一分鍾。他說有一塊碎冰砸到了他的肩膀,疼得他有幾十秒忘了唿吸。好在骨頭沒事,這是萬幸。


    他們吸取前人的教訓,留下了繩索,然後繼續沿一條冰磧小路向上攀爬。


    他們頂著風雪爬上了陽台。登上陽台時,張豪直接跪到了地上,大口喘氣,就好像要將周圍的氧氣吸盡。丹尼給他吸了一會氧氣。


    張豪意識到,失去了對目標的執著,他身體裏仿佛缺少了一股力量。一停下來,意識就會立刻被四麵八方的寒冷裹挾。他虛弱疲憊地朝遠處眺望,發現從東方延伸到西方的地平線已經彎曲了。


    他餘光瞥到了身後壓迫力滿滿的主峰,不由得想起那裏的高度,七千六百餘米,那是死亡地帶。而他此時離那裏不到三百米。


    丹尼用死亡威脅給張豪打氣,說,“你要麽留在這裏當一個美麗的冰雕,要麽帶著傳奇的故事下山。”


    即使用已經開始逐漸衰退的判斷力簡單思考,張豪也絕對會選擇後者。他掙紮著爬了起來。


    下山時,天色越來越暗,風暴越來越猛。張豪體力幾近透支,意誌與判斷力在飛速喪失。丹尼立刻給他罩上了氧氣罩,並將氧氣的進氣閥調到最大。他麻木的精神這才漸漸好轉。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弄丟了最後一隻冰爪。


    丹尼用短繩結組援助張豪下山。風卷起的冰雪仿佛連成了一片的冰河,即使帶著防風鏡,有時也無法看清楚前進的方向。但好在之前隊長、丹尼還有羅和本已經走過這條線路,所以即使隻借助頭燈,他們也能找到正確的線路。


    他們碰到了一連串陡峭的冰麵,雖短,但卻十分危險,因為稍不小心滑錯方向,下麵就是無路的台階。他們在堅硬的岩石上固定好保護點,利用雙繩下降技術垂降。


    他們都戴著防風鏡,所以沒人出現雪盲症。但張豪的手套不知在哪裏被刮出了一個口子,他露出的指尖有輕微的磨損和凍瘡,傷口在嚴寒下沒有絲毫的愈合傾向。


    狂風,雪沫,甚至衣服上厚厚的霜層都加深了張豪的體力消耗。他的防風鏡也被凍上了,看不清東西,四肢正在失去知覺。他知道這絕不是一個好狀況,如果他無法再感應到冰壁,那麽也就無法再攀爬了。


    張豪開始自責,因為他的倔強所耽擱一個多小時也許是導致他們錯過撤離時間而不得不選此下策的罪魁禍首。


    直到他們已經無法用肉眼看清腳下的路了,隊長立刻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紮營。


    隨著唿吸,帳篷壁上逐漸結上了一層白霜,暴風雪與他們的肉體僅僅隔著一層薄薄的尼龍材料。張豪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身體緊緊裹在保暖內衣與多層防風外罩裏。他們喝了大量的水,水少了,就混合著雪一起煮。


    在這個海拔,煮兩杯水就要一個多小時。


    晚上,張豪異常虛弱,而且頭暈目眩。丹尼給他吃了乙酰唑安片,幫助他穩住唿吸。在張豪第五次爬起來上廁所的時候,丹尼又給了他注射了強效的類固醇藥地塞米鬆,疼痛緩解,男孩終於滿懷感激地睡著了。


    ……


    第二天,當午後斜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時,幾名登山者終於下到了山腳下。張豪已經毫無力氣,多虧丹尼一直拚命拉著他。而當他們腳踩到柔軟的土地,聽到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時,男孩昏了過去。


    “嚐到苦頭了吧?”這是男孩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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