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晚飯,獵人告訴雲石他明天就要繼續出去狩獵,而張豪也知道自己要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他起身給雲石和獵人各倒上了一杯暖茶,然後說,“我希望你們能聽聽我的故事。”


    雲石一臉興奮,獵人也表現出了些許的好奇。張豪在跳躍的火苗前講述了自己為何尋覓以及如何尋覓‘雪人’的經過。


    ……


    雲石不知道張豪的故事是什麽時候結束的,他隻知道連自己的父親,一位幾近四十歲的老獵人都忘了給爐火添柴。他們呆坐在墊子上,在滲進屋內的寒冷中發抖。屋內隻有油燈微弱的照明,屋外偶爾傳來狼群和北風的唿號。


    雲石早已目瞪口呆。他從不知道,也從未聽過一個跟他一樣大的孩子會經曆這麽多的事故與磨難,更何況還曾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他張大了嘴,機械地轉動頭頸,盯著張豪問,“所以……所以——所以你認為那個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張豪無聲點頭。


    “天啊!天啊!爹——”


    雲石轉向獵人,可獵人卻已經準備躺下了。但在躺下前,他說了一句話,具體的說是一個疑問,“有幾分是真的呢,你的故事?”


    在張豪試圖迴答前,獵人已經睡著了。


    在反複的踟躕與壓抑的情緒中,男孩夜不能寐。但最後,他還是在重新點燃的爐火中進入了夢境。他的夢中什麽也沒有,就好像那些事和人隨著他今晚在爐火旁的講述也都暫時從他的腦中脫出了一樣。


    這一次,是雲石叫醒了張豪。


    “有好事!”雲石激動的說。


    張豪急忙爬了起來。獵人沒走,在外麵等他。


    獵人的眼睛望著遠處,仿佛正在糾結著什麽。然後,他歎了口氣,對身後的男孩說,“跟我來。”


    張豪二話不說急忙跟上。


    幾個小時後,獵人將兩人帶到了一處山坳。他站在山坳腳下,望著兩邊高聳的一高一矮的衛峰,猶豫頗久。


    這時,雲石走到獵人身邊,說,“爹,我認為我那朋友說的不是假話,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嗎?”


    獵人又歎了口氣。他將張豪叫到身邊,終於下定決心,說:“我隻能告訴你我的確見過他的足跡。”他伸出手,向上指了指,那裏有一道雪坡似乎直通天際。“從這裏向上,然後一直朝太陽落下的方向走。”


    “謝謝。”說完,張豪便從雲石手中接過行囊,道別後便毫不猶豫的踏上了征程。


    看著朋友的背影,雲石突然覺得心中升起一股悸動。“很勇敢,不是嗎,爹?”


    獵人無聲,但雲石知道他也一定是這麽想的。“爹,把你的包袱給我。”雲石說。


    “你要幹什麽?”獵人問。


    “這也算是修煉,我要陪他走一段。”說罷,雲石便背著獵人的背包趕了上去。獵人並沒有阻止他。


    “你幹什麽?”張豪看著追上自己的雲石問。


    “我陪你走一段!”雲石說,“別拒絕我,小子。我可是下了很大決心才來的。”


    張豪笑了笑,迴應說,“啊,就讓你陪我走一段,順道把你的決心也借給我一點。”


    兩個孩子朝雪山上並肩進發。


    雲石知道,自己哪敢借給對方什麽決心。他決心最大的時候也就是之前準備獨自在雪林邊生存一個月的時候,而那時的決心與身邊這個男孩一路走過來的決心相比——雲石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那一份根本不值一提。


    相反,他現在之所以能走上這條路,能走這麽遠,完全是借著自己朋友的那一份勇氣。他知道,這份借來的勇氣不是自己的,所以堅持不了太久。


    在翻過了一座山峰,走了差不多半天之後,雲石停下了腳步。他不累,甚至想永遠跟著自己的朋友這麽走下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因為……因為……“這條路是屬於你的。”他低聲說。


    張豪停下,迴頭問,“你說什麽?”


    “我說,這條路是屬於你的。”雲石壓抑自己的感情說,“這是你用一切換來的一條路。所以,我不能再走下去了。”


    張豪溫柔的注視著雲石的眼睛,說,“你可以……”


    “不,我不可以。”雲石再次肯定的說,“我……我真的羨慕你,小子。”


    “羨慕我?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不是隨便說出的羨慕,小子,是另一種發自內心的羨慕。你能懂嗎?對於一個在這雪山下待了十五年的人來說,你的故事、你的經曆讓我不敢相信,讓我……讓我……”說著,一股熱淚竟然湧出了雲石的眼眶。


    “喂,你……”


    “我沒事。”雲石趕緊抹了一把臉說,“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哭出來。小子,別迴頭,繼續往前走!”他喊著,“如果你找到雪人,一定要迴來告訴我!”沒等張豪說什麽,雲石已經轉身往迴走了。“不用管我,迴家的路我還是肯定能找到的!”雲石瀟灑的擺手,將所有旅途中的決心、掙紮、孤獨與希望還給了他的朋友。


    “啊,我一定會活著迴來的。”張豪默念,轉身繼續自己的征途。


    他孤身一人在雪山中跋涉,背著兩份幹糧,足夠他生存十天。他有時在山脊上翻越,有時沿著山腳跋涉。他沒有攜帶專業的登山攀冰工具,所以隻能避開危險的峭壁選擇那些較安全的路線。


    晚上,他躲在岩洞中睡覺。但因為氣溫實在太低,他消耗食物的速度也比平常要快。四天後,他的食物已經吃完了。


    雲石告訴他如果食物吃完就一定要轉身下山,一直朝南走就會看到道路和人煙。但他不想就這麽下去。一路上無論是雪山上的寒冷,山脊的危險,還是夜晚野獸近在耳邊的嚎叫和清晨醒來洞口的抓痕與糞便……每一種都險些擊毀他的決心和意誌,讓他迷途知返。


    但他之所以堅持到現在,是因為這一路上他並非全無收獲。越往西走,不管是不是想象,他都認為自己發現了一些特殊的蹤跡。有時是巨大的腳印;有時是岩石上人造工具的割痕;有些則可能是曾經用於避風的小窩……


    他也曾懷疑這些痕跡會不會是山下的獵人們山上時留下的,但幾天下來,他還未見到過一個獵人登上這座雪山。


    總之,張豪心中萌生出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他越往下走,就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就好像道路終點處傳來了一陣經久不衰的聲音,他離得越近便聽的越清晰。


    他可以返迴,重新獲得補給和資源後再迴來,但是,他現在卻不想放棄那根繩子。就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思緒或者說意識在阻止他放棄,阻止他選擇更安全的方式。


    那種思緒和意識告訴他:你隻有不惜性命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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