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致。青石鋪就的地麵長滿青苔,迎麵是一座兩人高的照壁。


    中央一幅畫,一老人須發花白,手握書卷坐於鬆下石上。麵前五人或坐或站,姿勢各異,唯一相同的是手裏都拿著一本書。


    天上旭日初升,地上流水潺潺,青竹、蘭花散落其間,別有一番韻味。


    兩側是一副對聯,曰,旭日映千樹,少年誦古今。


    字跡平直公正,卻又透著不凡,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楊有福站於壁前,久久不願挪步。


    “公子可是看出來些門道?”韓老漢滿臉帶笑,隱隱帶著期待。


    楊有福一驚,剛剛他仔細觀賞這幅畫,時,總覺得不同尋常。似乎那山水樹木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來。


    他有心想說,又覺不妥,隻好悻悻道,“韓老伯,小子愚鈍,隻覺這幅畫好,可好在哪裏卻又看不出。”


    韓老伯略顯失望,瞅了楊有福一眼,不甘的問,“那你看看這字,可有出奇的地方?”


    楊有福轉過頭,仔細看了一遍,十個字,出自同一人隻手,平直公正,可每一個字裏卻有一筆不同尋常。


    楊有福雖然不曾進過學堂,可在私塾的窗外卻沒少呆,先生每次寫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該輕的地方輕描,改重的地方重寫,可從來沒有這幾個字裏那一筆的樣子,完全是拋棄了書法的束縛,隨意而任性。


    看著看著,那幾個字裏的一筆就在眼前跳動起來,如同一把小劍或者一把小刀,在一個字的方圓裏舞個不停。


    楊有福隻覺得頭暈目眩,腳下一軟,竟然打了個趔趄,,若不是韓老伯出手相扶,定會跌倒在地。


    老人嗬嗬一笑,“楊公子莫要心急,慢慢來,慢慢來。”


    可無論楊有福如何努力,那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卻再也找不到了。


    他臉色微白,朝著韓老漢輕輕搖了搖頭。


    “楊公子實乃奇才,這麽一會功夫,竟然有所悟,不錯,不錯。”


    韓老伯的一席話讓李少逸摸不著頭腦,他湊上前,低聲問,“楊兄,哪裏是不是有古怪啊?”


    楊有福微微一笑,也不做答。韓老伯卻吹胡子瞪眼的怒道,“你個渾小子,湊啥熱鬧,走了走了。”


    繞過照壁,眼前是一寬闊的院落,占地四五畝,院中一碧池,占地畝餘。塘內荷葉青翠,含苞待放的荷花嬌豔欲滴,幾隻水鳥把池麵撕開一層層青波。


    塘邊青竹幾杆,柳樹依依,梅樹幾棵,繞著幾塊假山石,真以為到錯了地方。


    池塘對麵是一座兩層木樓,青磚黛瓦,木雕的窗戶半開,裏麵傳出朗朗地讀書聲。


    楊有福停下腳步,側耳細聽,又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比如這一句,“世間技難乎哉?唯熟爾。”他就沒聽說過。


    韓老漢指了指池塘對麵,“是不是很驚奇?”


    楊有福點點頭。


    “第一次來,都這樣。雲老先生在授課,我們可不要打擾他啊!”


    “老先生還在授課?”李少逸插嘴問。


    韓老漢點點頭,“可不是麽?我也勸不住啊!”


    “我能不能去聽聽?”李少逸一臉期待。


    “就你,算了,要是打擾了老先生授課,那麻煩就大了。”


    這一問一答,讓楊有福就更加好奇了。他很想去偷聽一會,過過癮,畢竟好長時間都沒去私塾的窗外偷聽了,有些想念啊!


    “你去不去?”韓老漢折身問道。


    “我?”


    “對,就是你,去不去?”韓老漢一臉微笑。


    “不會打擾他老人家吧?”


    “不會,不會,剛剛雲老先生還提說你來著。”韓老漢麵露慈色。


    李少逸轉頭看了看楊有福,滿臉不信。


    “楊兄弟,你真是厲害啊!”他伸出拇指揚了揚。


    “我羨慕的緊,一會能不能幫我美言幾句。”


    楊有福剛要作答,那韓老漢伸手撥了李少逸一把。


    “你這個混混子,滾遠些,莫要教壞了這孩子。”


    李少逸拱著腰,嬉皮笑臉的說道,“韓爺爺,你莫要罵我,我其實也是一個好孩子來著。”


    可他一臉古怪的笑意,怎麽看都不像好人。


    楊有福有了主意,出聲道,“李兄,我就是鄉下來的窮小子,那能給你遞上話啊!若非老人家抬愛,我哪裏有這等機會。”


    李少逸臉上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板著臉,湊在楊有福耳畔,低聲道,“兩萬,不還價。”


    楊有福一愣,擠出一個苦笑,兜身低腰,低語,“隻要能治好藍雨的病,兩萬我給你。”


    李少逸哈哈一笑,對著韓老漢說道,“韓爺爺,聽你這麽一說,我就不去,我在這池塘邊看看魚可好?”


    韓老漢哼了一聲,拉著楊有福扭頭就走。


    繞過池塘,快到小樓門前的時候,韓老漢停了下來,低聲說,“你去吧,記著莫要提那小子。”


    楊有福點點頭,朝小樓走去。


    這是一所五進的木樓,一樓的窗戶半掩著,楊有福來到在窗前,小心窺視。


    一樓的大廳裏放了十來張低案,十餘名學子正襟危坐。


    最前方是一老人,白發、白眉、白須,身形消瘦,握書卷的右手暗斑隱隱。可整個人卻分外精神,仿佛抬眼間就會把一室照亮。


    此刻,老人正在吟誦,聲音朗朗,抑揚頓挫。


    “夫天下者,天下也。夫地闊者,萬物也。以天下萬物為己任,方可謂少年也。少不更事,年餘幾何?……”


    他這一口文縐縐的言論,楊有福如聽雨看霧,可眼前的學子們卻如饑似渴,頻頻點頭。


    老人放下手中書,抬額輕語。


    “諸子可懂?”


    一少年起身答曰,“先生講的可是少年人的理想,當存高遠,以天下興亡為己任?”


    老人麵露喜色。“爾知此,可謂明誌焉,善。”


    少年一喜,隨即又正襟危坐。


    楊有福心中有一絲向往,輕輕哀歎一聲。


    老人突然轉頭看了過來。


    “窗外何人,可來一見?”他目光如皓月辰星,穿過窗隙,直直照入楊有福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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