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破曉的來臨,渾圓的紅日好似沒有在無垠的海水中沐浴夠一樣,升的極為緩慢。


    不過不管是慢還是快,散發出的朝霞都將黑暗一掃而空,使得天地間的輪廓再次露了出來。


    隨著朝霞的愈發明亮,模糊的輪廓變得極為清晰。


    而隨著景物的清晰,又引來船上發出的陣陣低唿聲。


    紅水的入海口已經在目視的範圍之內。


    三天兩夜間加一起才睡了將將十二個小時的黃品,隻是瞥了一眼海上初升的紅日,就將目光望向在遠處與墨綠色海水格格不入的那抹褐色上。


    隨著目光上移,看到褐色河水的源頭,以及河口左右廣闊的灘地,黃品因睡眠不足而生出血絲的眼中終是露出欣喜之色。


    心驚膽顫的航海大冒險,終於到了尾聲。


    隻要船隊能夠順利駛進河道,幾乎就再沒了任何危險。


    就算是船出了問題,在河水中撲騰的生存概率也要大大高於在海中。


    聽到動靜從船艙當中走出的任囂,走到黃品跟前眺望了一眼遠處的灘地。


    又看了看黃品帶著血絲的雙眼,癟癟嘴道:“到了河口,我比你還高興。


    再多走上兩天,我是真怕你會熬躺下。


    不是至關重要的大戰,又是由我領兵。


    且明明也怕水怕的要命,真不知道你非得跟著走一趟是為了什麽。”


    頓了頓,任囂對著候在黃品一旁的黃文海揚了揚手,“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將軍的甲胄拿來穿上。”


    黃品雖然沒製止黃文海迴艙取甲,但卻對任囂擺手道:“真以為我是來混這點軍功的?


    還是之前商議的那樣,若是有水戰就聽陳坦的。


    下了船以後,怎麽列陣和怎麽打也都由你說了算。”


    任囂嘬了嘬牙花子,邊抬起胳膊讓短兵把甲胄給穿上,邊無語的對黃品道:“來了也不領兵,你非折騰這一趟幹什麽。


    難道就為了告訴我怎麽在密林當中不失戰力?”


    黃品鄭重且用力的點點頭,“你說得沒錯。”


    任囂神色先是一凝,隨後沒好氣兒道:“你聽不出我是在調侃?


    還有,到現在你也沒跟我說是你那辦法是什麽。”


    放火這兩個字說得簡單,但真想放一場大火其實並沒有那麽容易,也是要講究方法與科學的。


    就像是雙喜的那場山火,利用科學的算法新增些放火點就能起到阻燃滅火的作用。


    這就是術業有專攻。


    而黃品連柴禾垛都沒燒過不說,這個打算也太駭人。


    過早的與任囂說了,絕對會讓這老頭立刻化身為十萬個為什麽。


    且等著把嘴皮子磨破了去解釋吧。


    另外,過早的把牛吹出去,結果火沒放好,多少有些丟人。


    當然,說肯定是要說的。


    但黃品的打算是先進入河道逆流走一走,觀察觀察雒人到底是不是開始墾田。


    如果真有了開發,放火的時候還得把這些地方給讓出來。


    除此之外,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


    放火不管能燒成多大,最主要的是風向。


    既要選擇對的風向,也要做好突然風向改變的準備。


    這樣一來對放火的地點就不能隨意得哪點哪。


    不然來個自焚就悲催了。


    不過聽任囂的語氣,再往下拖恐怕都能跟他動手支扒起來。


    黃品抬手摸著鼻頭猶豫了一陣,緩聲道:“原本是打算入河道走上一段,待有了合適的上岸之處再告訴你。


    可看你這樣,我若是再不說,你都能把我吞下去。


    不過先說好,我說了以後不許問我到底行不行,隻管聽我的安排。”


    聽了黃品的說辭,任囂卡巴卡巴眼睛,略微遲疑了一下道:“聽你這話我怎麽隱約覺得你那法子好像不那麽穩妥,讓人心裏開始沒底呢。”


    黃品呲牙笑了笑,道:“放心,再沒有比我那法子更穩妥的。”


    收了笑意,黃品臉色一正,抬手指向灘地遠處的叢林,沉聲道:“不入密林就不用受毒蟲之痛,不明方向之苦。


    而如何不入密林便讓雒人落敗,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用火攻。


    而這個火攻……”


    “火攻?”


    不等黃品說完,任囂立刻先是難以置信的一聲驚唿。


    隨後額頭上迸起青筋一跳一跳的咬牙繼續道:“你莫不是在說笑?


    不入密林如何能看到雒人,看不到雒人又如何用火攻?


    況且這次根本就沒帶火攻所需的油脂,怎麽去用火攻破敵?”


    看了看說到後邊已經變成咆哮的任囂,黃品誇張的扣了扣耳朵,“年歲這麽大了,居然還這麽中氣十足。


    震的人耳朵生疼。


    不過勞煩聽我說完了你再喊行嗎?”


    頓了頓,抬手在目力所及的灘地環指一圈,黃品平靜的繼續道:“我的火攻就是對林不對人。


    隻不過是大了些而已,估摸南北四百裏,東西五百裏。”


    聞言,任囂驚得連眼珠都略微凸起。


    一瞬不瞬的盯著黃品看了一陣,才把目光挪到灘地後邊隱約的叢林上。


    心中飛快地盤橫起放火燒林到底可不可行。


    思量了半晌,任囂將目光再次投向黃品,聲音略微變得嘶啞道:“你就不怕此法有違天道?


    況且,既然你老早就有這個打算,還調這麽多屯軍做什麽。”


    黃品先是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隨後臉色猛得一沉,道:“為了墾田早晚都是要伐了叢林。


    既然結果是一樣,管是用什麽辦法,且自然是越快越省力為好。


    有什麽違不違天道的。


    況且在我這,不管什麽辦法,隻要能少死些秦人就是天道。”


    看了眼再次被驚到的任囂,黃品將胳膊支在船幫上,目光緊緊盯向河口,將放火的大概流程與注意事項講述了一遍。


    直起身體揉了揉眼睛,又掃了一眼船隊,黃品抬手碰了碰還處於驚愕之中的任囂,“既然放火為何還要領水陸四萬的屯軍過來,其實緣由也很簡單。


    不但要先挑出一塊合適大小之地來燒,燒之前還要通知一下雒人。


    屯軍帶的少了,接下來再放火或是被阻,或是看管降了的人手不夠。”


    聽了這個解釋,任囂先倒吸了口涼氣,隨後語氣帶著複雜道:“這算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緊接著,任囂眼中開始閃動起精光,搖頭繼續道:“這法子雖然狠毒了些,可確實為良策。


    先燒上一處,就不信那些雒人還敢繼續與大秦為敵。


    最不濟也是退出紅水兩岸,再次躲入山中。”


    說到這,任囂的臉色又變得感慨萬千,對著黃品由衷道:“真是癡長你這麽多年歲,真是不如你。”


    黃品沒想到任囂這麽痛快就讚同了這個辦法,長舒一口氣道:“什麽如不如我的。


    早知道你這麽容易被說服,早就跟你講了。”


    看到黃文海捧著甲胄過來,黃品邊擺手示意不用著甲,邊對任囂笑嘻嘻道:“既然你同意,剩下的你自己看著安排吧。


    不過臨海的那些海船,就別算進去了。


    我安排短兵繼續往南邊探一探。


    再有什麽問題,等我迴艙裏補覺醒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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