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瑤裳後,衡華緩步踱迴了寢殿。


    之前他可以步步為營徐徐圖之,但如今瑤裳跑來這麽一說,他又開始心神不定。若不是司命星君的命簿上他與明玦的這一世寫得清清楚楚,他怕是現在就要去明玦殿將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綁來做他的神君夫人。


    坐在窗前,他看著桌上那把五弦琴,琴尾的木漆已經有些斑駁。指尖按在琴弦,輕輕撥了一下,琴音圓融。


    他閉了閉眼,又彈起那首《慕清》。


    十指無定音,顛倒宮徵羽。


    棲在窗外樹頭的金翅神鳥不忍卒聽,撲棱棱扇著翅膀飛走了。


    彈完一曲,他有些頭痛,便起身行至床榻之側,和衣睡下。


    ……


    衡華站在一道黑漆大門之前,旁邊一顆碩大黑石,上書“鬼門關”三字。


    身後陰測測卷起一陣鬼風,衡華隻覺得心都被揉爛了——不曉得他的明玦當初害怕了沒有。


    鬼門關門口守著個鬼卒,青白的臉大如鬥,獠牙斜斜突出來,見了衡華先揮出了他的劍戟,說話仿佛漏風:“此乃地府,閑人免入。”


    衡華淡淡道:“勞煩通報一聲,就說衡華踩下地府來了。”


    鬼卒原本就青白的臉更白了,大驚失色道:“原來是衡華神君!小的這就去通報閻王!”


    “不必。”衡華一撩衣袍跨進了鬼門關,“我自己去找他。”


    一跨進鬼門關就聽見無數厲鬼哀嚎聲,他淡淡望去,原是鬼魂在望鄉台上對著故鄉哭泣,哀哀欲絕,悲慘倉皇。


    他沿著青石鋪就的黃泉路向前走了一會兒,見一條黑紅的長河從東北流向西南,咕嘟冒著血泡,這便是奈河了。


    奈河上架著一座橋,橋身窄而光滑,衡華隻覺得被人當頭敲了一悶棍。


    ——他的明玦可從那裏安然度過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想上橋去尋她,被守在橋頭的日遊神和夜遊神不由分說攔了下來:“你是什麽人?門口那小鬼怎麽把你放進來的?!”


    “住手住手!”轉過身,見閻王匆匆趕來,“不知神君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閻王將衡華引進閻王殿,將自己的閻王寶座讓給了衡華,自己站在一旁。


    “不知神君有何貴幹呐?”


    “我來找一個人。”


    “好說好說,”閻王很快喊來了執掌陰律司的判官。


    判官很快趕到,一身慘濃紅袍,左手托著生死簿,右手執著勾魂筆,聲音嚴肅不帶任何感情:“不知神君所查何人?”


    衡華字字泣血:“九重天,明玦元君。”


    判官把生死簿翻的嘩嘩作響,翻了半天也沒給個答複。眼見著衡華神色愈來愈冷,閻王衝到判官跟前:“啊呀,讓你辦點事怎麽這麽費勁?”


    判官抬起頭,平水無波道:“查無此人。”


    衡華猛的站起身:“既是被罰下地獄,怎會查無此人?”


    閻王親自又將生死簿翻了一遍:“這……我倒是有個印象,之前從天上罰下來個元君,可是依照罪行罰了罰也就過去了,後來元君去了哪裏,我是實在不知。你看,這生死簿上的確沒有明玦元君啊!”


    “閻王可知這是為何?”衡華攥著閻王爺的寶座扶手,眼見著就要給捏碎了,閻王一陣肉疼:“這……這……大約是元君仙壽未盡,前塵未散,走的不是我冥府這條路啊。”


    衡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的閻王殿,他踉蹌著來到奈河旁,低頭看著河水,裏麵有他的倒影。


    慢慢的,他的倒影旁邊又有了一個倒影,漂亮的眼眸正含著濕意瞧著他。


    “明玦!”


    衡華猛的睜開眼,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涔涔的冷汗。


    原是做了一場夢。


    可也不是夢,除了最後一幕,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


    他痛苦地閉上眼,攥緊了腰間蘇言送他的玉佩。


    他曾經把他的明玦弄丟了,如今失而複得。


    他要好好守著,護著。


    再不能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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