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周子宵是真狠。


    李白蘇軾辛棄疾,柳永薑夔周邦彥……林林總總聽寫了五張紙。


    蘇言原本還打算好好草一個文盲人設,但無奈她想故意寫錯都很難。幸好有幾首詞她以前沒背過,寫起來也隻能憑著讀音瞎編。


    她把聽寫紙推到他跟前,很得意地一挑眉。


    周子宵一頁頁檢查過去,發現她很聰穎,基本都寫對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句上,素白的手一點:“這句錯了。”


    ——人間別酒不成杯。


    字雖然不算多好看,但蘇言確信自己應該沒聽錯,她瞪了半晌,仰起臉問,“哪裏錯了?”


    美人在哪裏都是美的。她本就生的驚豔,此刻有燦如星子的陽光從亭簷斜斜灑進來,落在她極白的臉龐上,透過密茸茸的長睫在眼下打出一道側影,明暗之間有一種倏忽變幻的美感。


    周子宵不動聲色地別開眼,鋪紙提筆,懸腕的姿勢很漂亮,寫出來的字也是撇捺牽絲如雲間野鶴,紙上一勾一畫慢慢落下七個字:


    人間別久不成悲。


    蘇言恍然大悟,卻仍狡辯道:“你不覺得我寫的這個更有意境嗎?”


    “離別太久,便不會再感到悲傷。”周子宵緩聲道。


    “離別之際總無法幹盡一杯酒,因為太過悲傷。”蘇言說。


    【哇哦!大大優秀!】係統覺得他家大大這個解讀沒毛病,很好!


    周子宵垂眸看著蘇言,視線輕而淡,卻有一種鉤索意味,像是要看透她這個人。


    蘇言向前傾了傾身子,胳膊撐著書案,臉離他的臉極近,輕聲道:“夫子莫要氣餒,學生也就學詞稍微學的快一點,其他什麽琴棋書畫都不成的,差勁得不得了。”


    周子宵微微擰眉,有些不悅地向後撤了撤。不知道是她的舉動讓他覺得不適,還是她的話侮辱了他作為一個夫子的職業道德。


    見將人調戲的耳朵都紅了,蘇言規矩地坐好,微微一笑:“我們接下來學什麽呢?”


    周子宵冷道:“詩。”


    周子宵沒想到,他人生第一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學生,思維竟然如此跳脫——


    蘇言扒著書頁,嘖嘖道:“你還說這不是首藏頭詩?”


    周子宵看著那首絕句。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當初他的夫子可從未這麽教過他,可細細一品,似乎確實像首藏頭。


    女帝陛下指尖轉著根宣城筆,懶懶地看著他,無端勾人。他心神不寧,將書一按:“那便……算藏頭罷。”


    蘇言啪一下將筆拍在桌上,笑道:“這就對了嘛!”


    周子宵看著她,眼前這個人是萬人之上的陛下,曾隻身一人執著一把長槍戰退邊疆千百鐵騎,守得四方平安。眼下這幅模樣,褪去一身戾色,倒跟個沒出閣的小姑娘一般無二。


    他看了看天色:“先到這裏吧,想必陛下也有很多要事需要處理。”


    很明白的拒客態度,蘇言也不強求,隻在他轉身的時候喊了一聲:


    “夫子。”


    他頓住腳步。


    “有首詞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還望夫子點撥一二。”


    他微微側目迴身,細骨寬肩的好身材將一襲白袍穿的俊逸無邊。


    “小令尊前見玉蕭……”


    她甫一開口他就變了臉色,可她還是慢慢背完了,最後一句和著她輕輕的聲音散開在春風裏:


    “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周子宵捏了捏袖口,一言不發地邁出涼亭,踏進房裏,反手將門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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