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瓦刺部,瓦刺騎兵來襲!”


    護送“九白大貢”使團的韃靼部騎兵,此刻已經發現對方不是什麽前來對接的明國兵馬,相反是準備劫殺使團的瓦刺部騎兵。


    於是各種警示唿喊接連響起,蕭瑟的北風中充斥著肅殺的意味。


    率領瓦刺部騎兵的主將,正是太師瓦刺的弟弟伯顏帖木兒。當他得知堂堂全蒙古岱總汗脫脫不花,為了從明國那裏得到互市貿易跟朝貢名額,居然向漢人王朝俯首稱臣,簡直就是怒火中燒。


    任何一個蒙古部落,都可以單獨匍匐在明國皇帝的腳下,包括瓦刺部的太師也先,唯獨韃靼部的脫脫不花不行!


    他身上的蒙古大汗身份,象征著黃金家族血脈的尊榮,象征著長生天子孫的驕傲。


    跪下了,想要再站起來就遙遙無期!


    除此之外,就是脫脫不花把剛剛擁立的皇太子猛可,押送到明國京師成為質子。


    毫無疑問他這招借刀殺人之計,簡直就是擺在了明麵上。猛可是太師也先篡奪蒙古大汗之位,真正控製整個蒙古諸部,最為重要的一道籌碼之一。


    如果他陷入漢人手中,就意味著明國掌控了蒙古大汗傳承的法統,脫脫不花一旦遭遇到任何不測,就可以把猛可推出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招本就是太師也先打算自己用的,怎麽可能為大明做嫁衣?


    “長生天的子孫,絕不向蠻子跪下!”


    “殺光這群懦夫,奪迴皇太子!”


    “草原永遠是屬於蒙古人的!”


    一聲聲怒吼,感受到屈辱的瓦刺騎兵血脈賁張,衝鋒陣型勢如破竹,宛如一把尖刀殺入韃靼部騎兵陣營。


    突然的遇襲,讓韃靼部的護衛兵馬還沒有做好應對準備,再加上此時猛可暴起大喊道:“韃靼族人們,你們願意成為漢人的奴隸,願意讓蒙古成為明國的臣屬嗎?”


    “這種羞辱的九白大貢,我猛可絕不接受,寧死不當這個質子!”


    “草原上的鷹是翱翔天際的,明國的中原之地永遠是蒙古的牧場,讓我們拿起武器一致對外,而不是在這裏自相殘殺!”


    對於底層韃靼部士兵來說,他們並不清楚上層的權勢爭鬥,更不知道看似英明神武的太師也先,實則已經準備向蒙古大汗脫脫不花磨刀霍霍了。


    他們能看到的,就是自己尊崇的大汗,明明在蒙古鐵騎殺到明國京師的優勢處境,突然間選擇和議向明國皇帝俯首稱臣,放棄了身為蒙古大汗的驕傲跟尊貴。


    可能正常時期下,哪怕心中有不滿跟憋屈,卻隻能遵從脫脫不花的命令。但現在外有韃靼部兵鋒所向,內有皇太子號召放棄抵抗,本就沒有什麽鬥誌的韃靼部騎兵,抵擋心氣瞬間土木瓦解。


    唯獨蒙古出使大臣特木爾,以及護送騎兵千夫長滿都拉圖,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刀劍。


    “瓦刺準備朝我們動手了,必須把消息傳達給大汗!”


    特木爾很清楚目前韃靼部遭受到的危機,遼東之戰後經曆過休整的瓦刺部,已經逐漸的恢複了往日強大實力,絕對不可能坐視其他蒙古部落壯大。


    現在劫殺韃靼部使團,就相當於公開撕破臉皮的信號。


    “返迴汗庭有數百裏路途,茫茫雪地我們跑不掉的!”


    千夫長滿都拉圖是怯薛軍的一員,他們是蒙古大汗最為忠誠的護衛跟親軍,絕對不可能相信什麽瓦刺部一致對外的鬼話。


    “這裏離大同邊境不遠,隻能繼續前往明國。”


    “帶上皇太子突圍!”


    能擔任出使大臣的,自然腦子好使屬於先決條件,特木爾立馬想到了應對方法,明國邊堡防線能阻擋瓦刺騎兵的追擊。


    “好,我們就前往大同!”


    滿都拉圖當機立斷,號召同屬於怯薛軍的親信,朝著皇太子猛可撲過去。


    什麽貢品祥瑞通通不重要,隻要皇太子猛可沒有落入也先手中,他就找不到令蒙古諸部臣服的理由,去堂而皇之的去當那個“攝政王”!


    見到特木爾跟滿都拉圖,依舊效忠於大汗脫脫不花,沒有放下武器歸順的意思,相反還要帶著自己前往明國大同軍鎮。


    猛可毫不猶豫的拔出腰間佩刀,指向滿都拉圖吼道:“我是蒙古的皇太子,絕不當明國的質子,你們是要謀叛犯上嗎?”


    此刻猛可已經下定決心,就算投靠自己的舅父也先,也不會返迴韃靼部,麵對那個懦夫一般的父汗,更不會到明國當什麽人質。


    “太子,這是大汗的命令!”


    滿都拉圖臉上寫滿了焦急,瓦刺騎兵已經近在遲尺,猛可還不跟隨自己等人突圍的話,就再也走不掉了。


    “隻有勇士,才配成為蒙古人的大汗!”


    聽到猛可的口中說出這句話,滿都拉圖的臉色瞬間變了,這才是真正的忤逆犯上。


    可對方畢竟是皇太子,滿都拉圖沒那個膽量去下重手,眼看著瓦刺騎兵即將要完成合圍,使臣特木爾大吼一句:“時不可待,我們先行突圍前往明國!”


    韃靼向大明俯首稱臣最大的戰略目標,並不是什麽借刀殺人,而是達成同盟關係去對抗瓦刺部的吞並。不管有沒有猛可這個質子的存在,都必須盡快達成跟大明的“結盟”事宜,這樣才能獲得一個強大的幫手跟援軍。


    “是,大使!”


    滿都拉圖也明白這種情況下,想要兵不血刃的快速拿下猛可,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於是他號令著手下親信,連同特木爾等數位韃靼出使官員,策馬朝著大同軍鎮的方向急奔。


    隻要能看見明軍的旗幟,那麽瓦刺追兵就隻能放棄追殺。可能滿都拉圖做夢都想不到會有一天,需要倚靠敵人來庇佑。


    雪地裏兩隊人馬疾馳,大同軍鎮外圍有著一片火紅色的旗幟。京師守衛戰後論功行賞,郭登接替廣寧候劉安成為新任大同總兵,並且加封了中軍都督府右都督的職位,正式跨入一品武職行列。


    自從瓦刺部落崛起之後,蒙古朝貢使團人數與日俱增,動不動就是二三千人。


    為了保證朝貢使團安分守己,同時為了彰顯大明軍威,護送的明軍隊伍同樣愈發龐大。到了土木堡之變前,已經需要數千人的邊軍去對接蒙古使團,領銜更是到了參將級別。


    這次是蒙古最高禮儀的“九白大貢”,再加上有皇太子猛可送來作為質子,於是乎大同總兵郭登親自出城迎接,來表達大明的隆重規格跟重視。


    風雪中等候了許久,遠方終於出現了大批人馬的身影,不過很快久居邊關的郭登就發現不對勁,前方的韃靼使團正在策馬奔馳。


    按照常理來說,韃靼使團行走數百裏來到大同軍鎮,處於人困馬乏階段。再加上韃虜就算不識教化,基本的使節禮儀還是懂的,哪有走到跟前還策馬疾馳的道理?


    隨著對方距離越來越近,郭登看清楚這一團人馬黑影分為了兩個陣營,前麵二十幾騎亡命逃亡,後麵數百騎正在奮力追擊。


    “列陣,敵襲!”


    電光火石之間,郭登就喊出了迎戰口號,大同邊軍久經沙場,是明朝精銳中的精銳。


    哪怕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聽到上官發出敵襲口號後,立馬齊刷刷的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愛惜馬力站在一旁的大明騎兵們,紛紛翻身上馬做好了衝鋒準備。


    “吾乃蒙古使臣特木爾,瓦刺部謀逆反叛,劫殺韃靼封貢使團,還望明國守軍施以援手!”


    特木爾能擔任封貢使臣,自然得精通漢文化。見到明國大同守軍就在眼前,用著最為簡潔直接的語言,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目前處境,為封貢使團爭取救援的機會。


    “吳雲,領兵迎敵,攔下瓦刺韃虜!”


    沒有絲毫的猶豫,郭登就朝著身旁的副將下令,韃靼稱臣乃國之大事,絕對不能讓封貢使團覆滅在自己眼前。


    這樣不僅僅會破壞沉憶辰合縱連橫謀略,還會在四海藩邦麵前損壞大明威嚴。


    封貢使團都能被劫殺,以後誰還敢臣服於大明?


    “末將領命!”


    嘹亮的軍號聲音響起,上千大明騎兵高舉著馬刀朝著瓦刺追兵迎了過去。


    如果說沉憶辰在土木堡之戰,以及後續的京師守衛戰中,帶來的最大曆史改變是什麽。其實並不是什麽改變勝負走向,以及大幅度的減少戰敗傷亡。


    真正的改變是士氣跟人心!


    無論是京師十營團,還是遼東宣大邊軍,乃至於迴師馳援都南征軍。沒有任何一方在土木堡的慘敗後,生出對蒙古人的軟弱跟畏懼。


    明軍虎賁始終堅信,土木堡之戰的失敗是暫時的,遼闊的北疆草原也不是屬於蒙古人的。


    大明,才是這個天下的主宰者!


    特別是當韃靼部選擇俯首稱臣後,曾經戰敗的頹勢被一掃而空。


    事實證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遭遇戰,正在大同邊境上演的同時,京師詔獄沉浸在難得溫存的沉憶辰,卻被“不速之客”打斷了與陳青桐的相擁。


    成國公嫡長子朱儀,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牢房門外,見到沉憶辰與陳青桐兩人的親昵後,隻能站在門外清咳兩聲以示提醒。


    聽到背後傳來咳嗽聲音,長久禮法教育帶來的約束,讓陳青桐下意識的推開沉憶辰,然後慌亂的迴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大公子朱儀後,心中的害羞這才消退了些,不過麵頰依舊緋紅。


    相比較陳青桐的緊張,沉憶辰就顯得很坦然,夫妻之間擁抱一下怎麽了,等以後自己權傾天下了,早晚得拿腐朽的程朱理學開下刀。


    當然,這種事情現在隻能想想,以朱儀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他能出現在詔獄之中,定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商量。


    “大公子,你來了。”


    “嗯。”


    朱儀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望向了陳青桐說道:“弟妹,我有點事情要與向北訴說,可否行個方便?”


    “大公子,你們談正事要緊,我就先迴府了。”


    說罷,陳青桐欠身朝著朱儀行了一禮,然後迴頭望了沉憶辰一眼,帶著戀戀不舍的目光離開了牢房。


    “大公子,是為了宮中之事嗎?”


    還沒等朱儀開口,沉憶辰就反問了一句,看來京師士子敲響午門登聞鼓,已經出了結果。


    “沒錯,內官監掌印成敬剛剛傳達了陛下諭令,表彰了京師士子直言上疏的舉動,另外赦免你無罪官複原職。”


    聽到朱儀這段話,沉憶辰臉上沒有什麽意外神色,相反澹澹一笑道:“比我想象中快。”


    “我想知道,逼宮太後還政於朝的謀略,是你主導的還是陛下主導的?”


    以朱儀的才學能力,在太後懿旨內容被廣為傳播的時候,就已經猜測到幕後有人推動。隻是後續局勢發展,速度之快在理論上超乎了沉憶辰目前實力,能達到的布局極限。


    想來想去,隻有當今皇帝才有這種能力。


    成國公一脈選擇站隊景泰帝朱祁玉,並不說他們信任新君的能力,僅僅是秉持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理念,去站隊沉憶辰罷了。


    如果朱祁玉能展現出一名合格君王的潛質,才值得在他身上下注更多的籌碼。


    “不謀而合吧。”


    說實話,沉憶辰自己都有些意外局勢進展的順利程度。他從始至終都與景泰帝朱祁玉,沒有任何商量跟配合,完全憑借著一種莫名君臣默契,推動著京師大勢走向。


    “看來新君,果然是一條潛龍啊……”


    朱儀語氣有些感慨,確實曾經的郕王身上,看不到任何成為明君的跡象。


    皇權下注站位於他,怎麽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說不定哪日當太上皇歸來,配合皇太後的助力,新君將在短短時日內成為廢帝。


    隻能說能成為救時之君不是什麽偶然,有些人注定就適合當皇帝。


    “不過從宮中傳來消息,雖然太後歸政於陛下,但是提出來讓太上皇迴京的要求。”


    “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宮中就會再生事端。”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早晚會出現這種情況。”


    沉憶辰非常清楚明麵手段上,自己隻能阻礙朱祁鎮迴京一時,卻阻礙不了朱祁鎮迴京一世。


    現在就看蒼火頭等人前往邊境,能不能完成弑君之舉了。


    事成定局,就沒有什麽好說的,相比較朱祁鎮的迴京,現在沉憶辰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情,同時可以趁現在都機會跟朱儀通通風。


    “大公子,你有沒有覺得朱佶最近這一段時日,行為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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