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對沉憶辰的仇恨有級別的話,那麽右都禦史楊善絕對是最高級別的那種。


    滿懷期望的向沉憶辰“告密”,希望由此得到對方的賞識,走上一條青雲之路。結果誰能想到堂堂內閣首輔,做出了比小人還要無恥的事情,利用自己的情報左右逢源,完成了一樁大賺特賺的利益交換。


    連綠林好漢、梁上君子都知道講“道義”兩字,位極人臣的沉憶辰卻“收錢不辦事”,楊善真的沒想到對方比自己還要陰險百倍!


    “說好的,沉憶辰就是那個大奸似忠的竊國大盜,咱家倒想看看他還能偽裝到幾時!”


    曹吉祥當即就附和了一句,楊善的這番話簡直是說到自己心坎上麵。現如今他終於體會到當年忠國公石亨的痛苦,站在與沉憶辰為敵的位置上卻一步步被壓製,最終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


    石亨選擇了亡命一博,可好歹靠著勳戚的身份加上勇猛的價值,為自己換取了一條生路。曹吉祥相信自己要是敗在沉憶辰手中,那絕對是十死無生的下場。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這幾年一直保持低調暗中發展,就在於要麽不出手開戰,出手就必須有著絕對的勝算。


    得到了曹吉祥的讚同,楊善可謂是內心大喜,他意識到有了借機複仇的可能,於是乎順勢說道:“常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沉憶辰走到如今的位置,已然有著一方諸侯的權勢。”


    “如果再不加以限製的話,那麽來日大明江山,陛下祖宗基業恐怕都及及可危。吾等身為人臣,當抱著匡扶社稷之心撥亂反正,不能再任由沉憶辰肆意野蠻下去!”


    楊善這番話說出來,在場幾個人神情各異,特別是曹吉祥心中想著,你這老小子是不是入戲太深,當這是在前朝奉天大殿與百官商議,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當然,曹吉祥也能理解這是文官滿口大義的老毛病,幹脆配合道:“那楊都憲可有什麽對付沉憶辰的好辦法?”


    其實這次把族親跟楊善、湯序等人喚來司禮監議事,曹吉祥打的就是限製沉憶辰權柄的主意。畢竟之前沉憶辰的諸多改革動作,基本上都是針對文官集團,曹吉祥受不到任何影響,反倒樂見其成。


    現在已經影響到曹吉祥兵權核心利益,要是再不出手還擊,那怕是真要一步步被蠶食幹淨。


    “下官還真有一計!”


    楊善等的就是曹吉祥這句話,臉上下意識浮現出一抹陰鷙的笑容。


    “沉憶辰早年前就以年少輕狂聞名,這些年為了仕途往上爬,刻意收斂了一些秉性,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博得了許多士林年輕學子的推崇。”


    “古人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沉憶辰骨子裏麵就有著一股自大狂妄,從他掌權後迫不及待的進行改革變法,以及獨斷專行派出忠國公石亨西征就能看出來。”


    “下官當年出使過漠北以及瓦剌營地,曾與韃虜的部分高層有過一些交情,現如今天聖汗也先平定蒙古內亂之後,吞並了女真三部恢複了鼎盛時期的兵力,正處於兵強馬壯的階段。”


    “忠國公石亨就算有萬夫不當之勇,難道他真的能橫掃千軍,靠著五萬兵馬去打通河西走廊征服西域諸國?更別說還有一個強大的蒙古汗國虎視眈眈。”


    “隻要天聖汗也先出兵,忠國公石亨的西征軍必敗無疑,沉憶辰他身為西征的主導者,難道就不應該承擔起責任嗎?”


    楊善的這番話說出來,在場幾人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內心裏麵陡然感到一股寒意上升。要知道包括曹吉祥在內,最多也就是想著怎麽鬥垮沉憶辰,沒想著朝軍國大事來下手。


    自古都說太監心狠手辣,曹吉祥這一刻覺得自己在不擇手段這點上麵,遠不如楊善狠毒,果然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論起喪盡天良,還得是你們讀書人……


    “咱家還真是小看楊都憲了,人脈之廣泛,連韃虜高層都有交情。”


    曹吉祥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想要維係住這份交情,恐怕不是出使兩次那麽簡單。不過對於明朝官場而言,天下烏鴉一般黑,九邊多少鎮守太監、勳戚總兵曾跟韃虜有過私下勾結貿易。


    包括曹吉祥自己在內,養了如此多的番將悍卒,怎麽來的心裏有數,誰又敢說自己幹淨?


    “機緣巧合罷了,不值一提。”


    楊善刻意的迴絕了這個話題,畢竟今日能說出來,已然冒著巨大風險。不是心中仇恨太大咽不下這口氣,必須讓沉憶辰品嚐到報複的滋味,他也不至於透露出自己跟韃虜有聯係。


    對方既然不想說,曹吉祥沒興趣深究下去,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同時曹吉祥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他意識到這招帶來的好處之後,立馬開口道:“那楊都憲有把握讓也先出兵嗎?”


    “河西走廊的蒙古小部落被剿滅,瓦剌征服的關西七衛再度臣服大明,那麽蒙古汗國就得麵臨遼東跟西征軍兩麵夾擊的處境,這點唇亡齒寒的道理以也先的雄才大略,想必會看的很清楚。”


    “隻要我們稍微透露一點信息,就足以讓忠國公石亨的西征軍寸步難行,乃至於大敗而歸,到時候就該問罪沉憶辰了!”


    說到最後楊善的嘴角已經浮現出一抹掩飾不住的猙獰笑容,他本就是個不擇手段的真小人,沉憶辰選擇背信棄義就應該想到這層後果。


    至於西征軍五萬大明將士,放在楊善眼中簡直一文不值,放在曆朝曆代五萬參與宮變造反的叛軍,事後沒有被集體剿殺就已經算得上皇帝仁慈,現在死在韃虜手中不過是他們的宿命罷了。


    楊善的笑容仿佛感染了曹吉祥,他毫無顧忌的放肆大笑起來,順帶司禮監衙門幾人紛紛陪笑,整個場麵充斥著一股“歡樂”氣氛。


    要知道曆史上曹吉祥選擇叛亂的時期,正好就是河西走廊上甘涼兩州遭遇蒙古犯邊告急,明英宗朱祁鎮緊急任命懷寧侯孫鏜西征馳援,打的同樣是國難主意。


    曆史進程變了,本性是始終未變,國難對於曹吉祥等人而言就是踏腳石!


    沉憶辰這邊當然不知道宦官集團的謀劃,更想象不到楊善居然會如此喪心病狂,不惜賣國通敵也要完成對自己的報複。他此刻精力全部放在了統計外派京官,呈交的清丈田畝數據上麵。


    就如同明朝財政跟人口數量是一筆湖塗賬一樣,明朝的耕地麵積實際上同樣混亂不堪,別說是地方野史數據,單單官方最為權威的《明實錄》、《明會典》裏麵的數據,自己都前後對不上。


    耕地麵積根據史料最高峰時期,在洪武二十六年達到了8.5億畝,然後數據迅速跌落到了4.2億,緊接著明孝宗弘治年間又恢複到八億畝以上,正德年間再度降至五億畝以下。


    這份數據上下跨度,簡直坐過山車都沒有這麽刺激,不知道當時的明朝官員是怎麽統計的,估計是閉著眼睛隨便填一個數字上去就當做交差。


    其中可信度最高的數據,估計是明朝萬曆年間張居正清丈全國田地的7.86億畝。但是這七億多畝田地中,真正能維持產糧的墾地僅有五億多畝,其他都是一些山頭荒地。


    所以沉憶辰大概猜測,明朝耕地麵積之所以會統計跨度特別大,就在於有些年份僅算墾地,而有些年份把荒地也給算上。


    明朝中期土地兼並還沒有萬曆年間那麽嚴重,同時宗室封地也沒有呈現指數級爆發。加之沉憶辰這次清丈全國田畝的力度,對於張居正時期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半年時間清查下來,初步統計全國耕地麵積達到了9.2億畝,其中墾地麵積為5.9億畝,荒地麵積為3.3億畝。


    對於這份清丈數據,沉憶辰覺得十分滿意,原因就在於他有著曆史的上帝視角,知道後世中外學者對於明朝巔峰耕地麵積推測在12億畝左右,人口巔峰數量為1.6億,大概換算下來人均十畝田地。


    對於現代社會而言,人均十畝看似不少,但要知道明朝一畝換算現代畝要打差不多九折。並且在沒有化肥跟機械的古代,糧食畝產量簡直低的可怕,墾地加上荒地一起能平均收獲三四百斤,已然稱得上是大豐收。


    如果遇上天災人禍,把給地主的租金以及各種苛捐雜稅一交,立馬就得淪落到賣兒鬻女的地步。這就是為什麽古代底層百姓,絕大多數時候生存環境跟人間地獄沒多大區別,著實經受不起一點風險!


    望著初步統計出來的驚人田畝數據,站在一旁的戶部尚書年富整個人呆呆立在原地,緩了半響才開口說道:“沉宮保,下官是從未想過隱匿數據如此驚人,正統朝末年檔桉有過一次預估,大明耕地麵積才八億畝上下,不及太祖洪武年間。”


    “這才過了多久就清丈出一億多畝田地,那些地方豪門望族到底偷逃了多少田賦?”


    年富的震驚是在沉憶辰意料之中,確實對於大多數明朝官員而言,他們僅是知道地方存在著把田產掛靠在讀書人名下免稅的操作,隻是沒想到會如此的誇張。


    而且這還僅僅是清丈出來的,大明絕對還存在著隱匿空間,難怪這些年朝廷稅收始終沒有起色,全部都被地方豪門望族給侵占了!


    麵對年富的驚歎,沉憶辰麵露苦笑道:“正常,皇權不下縣,對於百姓而言地方豪門望族就是天,加之正統年間朝廷征伐不休,苛捐雜稅幾乎是翻倍的漲,以至於更多百姓為了活命,隻能把田產掛靠在士紳名下。”


    “隻不過掛靠容易,想要再拿迴來就來,於是乎這些田畝就成為了今日被清丈出來的數字。”


    沉憶辰不意外的原因,就在於他知道萬曆年間張居正清丈全國田畝,查出了隱匿麵積達到八千萬畝。


    要知道萬曆年間明朝已經到了後期,整個官場差不多病入膏肓了,朝廷中樞的執行能力跟效率極度下降,就這種情況下還能查出八千萬畝,就足以證明沒查出的數目隻會更多。


    更為諷刺的是,張居正變法清丈出來7.86億畝田地,名義上免稅的僅四千多萬畝,可事實朝廷一大半都收不上來稅。


    小農經濟為主的封建社會,超過一半的田地收不上來田賦,那就意味著離亡國沒多遠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張居正改革幾十年後,明朝就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崇禎帝落下麵子當朝乞討都沒用,隻得找顆歪脖子樹上吊。


    聽到沉憶辰這話,年富臉上就露出了敬佩的神情道:“現在下官算是明白沉宮保為何會提出攤丁入畝,不按人頭按田產收稅,隻要這些田地掛在誰的名下,田賦就要誰出。”


    “這樣當初普通百姓掛靠的田產,就會很快退還到他們的手中!”


    自古曆代王朝實施的都是人頭稅,也就是說不管你名下有沒有田產,或者田產多寡,反正一律要征收田賦。攤丁入畝的實施改變了這種傳統,不再按人頭征稅,這樣將極大減輕無地、少地農民的負擔。


    “不,單單這樣不足以讓豪門望族退還田產,隻要他們交完稅後還有一粒米賺,就會想盡辦法侵占下去。”


    “配套實施的田賦階梯稅製,才是迫使他們停止土地兼並的真正法寶!”


    沉憶辰一直沒有向年富說過階梯稅製,其實就這是後世個人所得稅的模式,收入越高交的稅就越多。放在封建王朝田畝上麵,完全可以製定五畝以內免稅,然後田地每增加多少畝,田賦就同比增加,直至收益不成正比。


    但是階梯稅收手段太過於超前,就連現代社會都使用的非常謹慎,沉憶辰也一直在權衡利弊。


    如果迫於現狀確實無法實施,至少得先確保無田或者少田的貧苦農民,他們能減輕各種苛捐雜稅帶來的負擔。畢竟清丈出來這九億多畝田地,哪怕什麽都不做,也足以為大明每年帶來數百萬年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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