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朱祁鈺的這句話語,沈憶宸不置可否,他早就知道自己成為不了於謙,亦或者說這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奉獻精神,古往今來能做到的無一不是青史留名級別的民族英雄。


    曾經沈憶宸想著自己能做個張居正就好,於私不算什麽完人,於公卻對得起家國天下,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說。


    但是沈憶宸卻不想接受張居正的命運結局,想要改變這場帝王永遠掌控生殺予奪的宿命,那麽就必須做的比曆朝曆代的權臣更加激進強勢,讓朝政的勢力平衡不再皇帝高高在上,臣子互相製衡。


    而是應該皇帝、臣子、百姓同為其中一環,三方在博弈中處於一種均勢狀態,這樣才能做到真正的天下為公!


    不過認真來說,沈憶宸能想起來用「元配」這一招去製衡孫太後,還得靠朱祁鈺提及杭皇後跟汪皇後,給了他靈感跟啟發。


    隻要景泰帝這道追尊胡皇後的詔書一發,那麽就將動搖孫太後原本堪稱無懈可擊的嫡母法理權,未來沈憶宸掌控朝局,頭頂就不會再懸著一把達摩利斯之劍了。


    「好,朕答應你。」


    最終景泰帝朱祁鈺還是選擇了妥協,他這麽做不僅是護住了沈憶宸,更多還是保護了自己。畢竟要真出現太皇太後孫氏臨朝稱製的場景,很難保證不會發泄這幾年囚禁在慈寧宮的怨氣。


    已經走到了過繼皇侄朱見清的這一步,那麽自然就得把一切隱患給消除。


    「謝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想要達成的目標,基本上已經做到了,沈憶宸不想再用政務,打擾到景泰帝朱祁鈺的人生最後時光。


    景泰帝朱祁鈺沒有出聲,僅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再次閉上了眼睛。


    不過就在沈憶宸準備轉身的時刻,他突然還想起了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對於他自己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卻可以化解掉景泰帝朱祁鈺一部分,對於身前身後名的擔憂。


    「陛下,臣突然想起了一點東西,不知可否訴說。」


    「說吧。」


    這次朱祁鈺沒有睜開眼睛,他想要安排的後事同樣已經達成,對於其他事情已經無欲無求了。


    「陛下廢後易儲之舉鬧到如今的場景,本質上是在於跟文臣之間的隔閡未消,從而導致雙方矛盾越來越大,以至於要任命宦官跟新貴去達成朝堂上的製衡。」


    壓製皇太後孫氏的奏請都說了,沈憶宸也不在乎多說一些「逾矩」的話語。至於景泰帝朱祁鈺能不能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接受,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沈卿,朕知道你一向大膽,隻是沒想到你會膽大如斯。」


    「期望朕托孤大臣的任命,不會成為最後一大敗筆!」


    朱祁鈺其實早已感受到沈憶宸,對於皇帝沒有常人的那種敬畏之心。隻不過感覺這種東西,總不可能成為定罪的證據,否則那跟「莫須有」有什麽區別?


    加之沈憶宸雖說行事比較肆無忌憚,但在皇帝麵前始終保持著一種謹小慎微的態度,朝中大臣也沒有什麽彈劾他在私節上飛揚跋扈的奏章,於是這種感覺就不了了之。


    時至今日,沈憶宸的表現總算是證實了景泰帝朱祁鈺的猜想,隻不過就算尊為皇帝,已然沒有了繼續製衡的手段。此子日後會成為曹操還是諸葛,就是看他的為人秉性了。


    「陛下,臣不會成為你想的那種權臣。」


    沈憶宸淡淡的迴應了一句,沒有解釋太多,至於朱祁鈺相不相信,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是嗎,那你覺得到這種時候,朕還如何消除跟文官的隔閡?」


    朱祁鈺同樣


    明白是否相信已經不重要,於是他把話題轉到了正軌上麵。


    於謙那句直言麵諫的「滿朝皆太保,一部兩尚書」,過去這麽久了朱祁鈺已經記憶猶新,確實自己為了廢後易儲不斷的打壓文官集團跟老牌勳戚,從而導致了雙方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為日後朝政埋下了極大的隱患。


    如果來日新君跟托孤大臣無法修複,那麽大明黨爭的時代可以提前到來。


    「釋放被關押在鳳陽府的建庶人跟吳庶人,同時恢複建文皇帝的尊號,***曾經被冤殺的開國功臣以及靖難功臣。這些對於陛下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能極大的安撫跟籠絡儒臣之心,利大於弊。」


    「另外廢除妃嬪、宮女殉葬製度,以泥偶、石像替代。」


    沈憶宸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其實這並不是什麽錦囊妙計,僅是明英宗朱祁鎮複辟後,在天順朝後期做的事情而已。


    靖康之恥放在後世幾乎人盡皆知,宋徽宗、宋欽宗二帝幾乎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麵,人人恨不得上去唾棄一口。相比較起來,明英宗朱祁鎮在土木堡的那些操作,其實算上國力優勢簡直有過之而不及。


    為何放在史書描述中,朱祁鎮的聲名好像並沒有那麽差,原因就在於他後續的一些補救措施,得到了文官集團的認可,放在史書裏麵美化了許多口碑。


    畢竟曆史是客觀存在的,史書卻是由人為書寫的。


    建文皇帝朱允炆畢竟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大宗,朱棣靖難成功後再怎麽抹除年號跟曆史,依舊無法獲得深受儒家觀念的文官大臣們認可。


    如今時過境遷,建文皇帝的後人「建庶人」,以及太子朱標的後人「吳庶人」,已經遭受打壓迫害了幾十年,獲得了許多大儒跟文臣的同情跟不滿。


    景泰帝朱祁鈺要是能在最後階段,做成翻案***的事情,那麽必然會贏得整個儒臣群體的一致好評,對於他庶子登基的敵意也會消除許多,順帶能讓新君朱見清繼位過程更加穩當。


    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朱見清即位登基同樣不符合禮法,次子搶在了長子朱見深的前麵,注定會生出許多波瀾。


    至於最後的廢除妃嬪、宮女殉葬製度,那就更不用說了,人葬這種行為本身就是極其殘忍跟不人道的,明朝哪位皇帝做了都相當於功在千秋。


    就算景泰帝朱祁鈺不答應,當他逝世賓天之後,沈憶宸也會動用自己的「權臣」力量,強硬阻止殉葬製度的繼續推行,無非就是這段史書上的好名聲,落在誰的頭上而已。


    「陛下,你前麵不是問賓天之後,史書上會怎樣評價,能稱之為一個好皇帝嗎?」


    「做成了這幾件事情,臣可擔保必然會名垂青史!」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這句詩詞本來是用在臣子身上的,但現在沈憶宸卻在幫朱祁鈺賺取生前身後名。


    「懿文太子跟建文帝,以及開國功臣跟靖難忠臣,是該正名了。」


    「就依沈卿所言,朕會傳命下去讓司禮監擬詔。」


    就如同沈憶宸說的那樣,頒布這種***正名的聖旨,對於皇帝來說是沒有多大影響的,特別是用「遺詔」的形式頒發。可卻能極大的提升自己的名聲,不說別的好處,至少「仁」這個儒家推崇的君王標準達到了。


    「陛下聖明,臣就不過多打擾靜休,告退。」


    幾次折返,這一次沈憶宸終於踏出了乾清宮的門檻,此時屋外一抹斜陽照射在他的身上,把沈憶宸的影子拉的悠長。


    紫禁城的夕陽,其實有著一種別樣的美感,可是這一次給人的感受,卻是一種帝王的餘暉。


    離宮走出承天門,趙鴻傑已經在宮門處等候,見到沈憶宸出來立馬迎了上去問道:「向


    北,跟陛下說的怎麽樣了,他答應過繼皇侄朱見清了嗎?」


    「答應了,司禮監很快就會草擬數道詔書,然後下發給內閣,再由通政司頒布。」


    聽到沈憶宸的迴答,趙鴻傑算是鬆了一口氣,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這種情報特務機構的頭子,更能體會到景泰帝重病的這段期間京師人心思變的亂像。


    如果再不確定新君人選,怕是什麽妖魔鬼怪都想要分一杯從龍之功的羹了。


    不過緊接著趙鴻傑就反問道:「草擬數道詔書,除了過繼跟冊封皇太子大典,你還與陛下商議了別的?」


    「嗯。」


    沈憶宸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很快你就會知道。」


    說罷,沈憶宸囑咐道:「過繼跟冊封詔書頒布出來,我預料會在京師掀起一股很大的動蕩,這次我們必須要提前準備,不能再出現皇太子薨逝那夜的緊張場麵。」


    「鴻傑,你召集錦衣衛的兵馬留守宮內,人手不夠的話就去找京衛指揮使司的王政,必須保證至少有一座宮門掌控在我們的手中,不能讓騰驤四衛全部接管。」


    沈憶宸現在已經知道了石亨的宮中幫手,就是禦馬監掌印曹吉祥。如果事情生變之後紫禁城由騰驤四衛控製,那麽自己就將處於極大的劣勢之中,畢竟五代十國期間就流傳過一句名言,叫做「天子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為之!」


    石亨本身就兵強馬壯,要還占據著紫禁城地利的優勢,那過繼跟冊封皇太子的詔書能不能發布跟執行,就是他說了算。


    「向北,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趙鴻傑不會掉以輕心,必定做好萬全準備。


    「那好,其他我就暫時不與你多說了,還得先迴到公府把與陛下的對話告知於他。」


    「要是真出現了最壞的局麵,就得由公爺出麵號召勳戚穩定朝局了。」


    說出這句話後,沈憶宸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他是做好了與忠國公石亨兵戎相見的準備。可這畢竟是大明將士的內戰,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沈憶宸會用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避免同室操戈。


    成國公朱勇,可能就是穩定朝局的最後一人了。


    「那我們就分頭行動。」


    「好。」


    互相道別之後,沈憶宸就跟趙鴻傑坐上馬車,朝著不同的方向前行。


    沈憶宸這邊在為過繼跟冊封皇太子做準備,北直隸通州府境內,忠國公石亨同樣在為立儲皇太子做著準備。


    一間豪華的客房內,本應該坐上囚船順著大運河,押送到鳳陽府的襄王、魯王兩人,卻衣著華麗的坐在桌前。他們的對麵,正坐著忠國公石亨以及他的侄兒定遠伯石彪。


    「兩位王爺受苦了,本公應該早些攔下押送隊伍的。」


    石亨皮笑肉不笑的客套了一句,如果不是襄王還有利用價值,一個被廢的王爺壓根不值得他快馬加鞭,從京師趕到通州府麵見。


    京師發生的變故,從押送隊伍被攔下的那一刻,襄王、魯王兩人就已經得知了。


    他們心中隱約能猜測到石亨的意圖,換做尋常時刻以兩位「嫡係」王爺的尊貴,是絕對不會甘心成為什麽傀儡,把祖宗基業交由到權臣的手中。


    可如今虎落平陽,石亨的出現對於他們而言宛如一顆救命稻草,哪還顧得上對方有什麽狼子野心,趕忙客氣的迴應道:「忠國公說的哪裏話,要不是公爺出手相助,本王已經在南下的囚船上麵了。」


    互相客套了幾句後,忠國公石亨就開門見山道:「想必兩位王爺已經從下人那裏得知了京師的變故,皇太子薨逝導致陛下重病不起,已經到了大限將至的地步。」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身為與國同休的勳戚,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陛下無子引發的動亂。今朝論禮法傳承之正者,莫過於襄王一脈,是時候請襄王在國之危難之際,再度挺身而出監國理政,扶大廈之將傾!」


    忠國公石亨如此火急火燎的趕到通州府,就是想要趁著景泰帝朱祁鈺駕崩的混亂時期,把襄王朱瞻墡推出來監國,從而掌控法理上的行政大權。


    其實認真來說,擁有最高法理權的是皇太後孫氏,可問題是石亨有著跟沈憶宸一樣的困境,那就是早在奪門之變時期,就得罪了皇太後跟明英宗朱祁鎮一脈。


    推皇太後孫氏出山,對方大概率不會「感恩戴德」,事後必然會遭遇到清算報複。以忠國公石亨的野心謀劃,怎麽可能會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情。


    那麽推出法理第二順位的襄王朱瞻墡監國,利用他去掌控朝政大權,就顯得一切順理成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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