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兵練的如何?”


    曹吉祥入座之後,笑盈盈的朝著石亨詢問了一句,語氣卻總讓人感覺夾雜著一股陰陽怪氣。


    “內相,有話還是直說為好,你到底準備如何調動騰驤四衛配合本公起兵?”


    石亨知道曹吉祥是一個精致利己的小人,與其說一些沒用的廢話,還不如開誠布公的交換利益。


    “公爺性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爽快。”


    曹吉祥打了個哈哈,然後才繼續說道:“公爺你可知道自己從宣大調動私兵入京營,已經被沉憶辰給得知了?”


    “沉憶辰知道了又如何?”


    忠國公石亨滿臉不屑的迴了一句,他很清楚這種大動作是瞞不住所有人的,自己能做的便是一力降十會。如果再不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展開反擊,那麽日後在朝堂之上,必然會被沉憶辰步步為營給打壓的沒有容身之地!


    與其說石亨是想要起兵造反,不如說他是準備孤注一擲。


    “沉憶辰知道就意味著失去先機,若是沒有咱家在宮中裏應外合,公爺你這次起兵必敗無疑。”


    說這句話的時候,曹吉祥終於褪去了臉上那抹虛偽笑容,語氣異常冰冷的警告石亨。


    要知道石亨的基本盤是在京營跟宣大邊軍,認真論起來整個京師皇城之內,他是比不上沉憶辰的。比如錦衣衛、五城兵馬司,京衛指揮使司等等兵馬,聽命沉憶辰的幾率要遠遠超過石亨。


    沉憶辰一旦有了準備,石亨從京營起兵想要短時間內攻陷京師九門,乃至於紫禁城數道宮門,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當年太上皇南宮政變能如此輕鬆的突入紫禁城,是在於他本身就擁有著“君父”的法統,加之拉攏了宮門守軍。石亨起兵是沒有這些法理依據的,放在外界眼中就是亂臣賊子造反,時間拖下去各路勤王兵馬便會蜂擁京師。


    到了那個時候,石亨除了兵敗身死的下場,沒有第二路可走。


    其實這個道理石亨他同樣明白,這也就是為什麽遲遲猶豫沒有動武的原因,直至發現自己徹底玩不過沉憶辰,步入了一個慢性死亡的節奏,才選擇去亡命一博。


    “然後呢,又是老生重談的那套,用五軍營後軍都督來換取合作?”


    石亨用著譏諷語氣迴了一句。


    他之所以選擇獨自起兵,就在於當初與曹吉祥談合作的時候,對方獅子大開口要五軍營五分之一的兵馬。


    要知道這不是曹吉祥第一次要價,當初就憑借皇太子朱見濟薨逝那夜的幫扶,偽造軍功讓嗣子曹欽封爵,接手了三千營恭順侯吳瑾兄弟的部分兵馬。


    《六國論》中就有過一句名言,叫做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石亨不想被沉憶辰給壓製,內心的傲氣讓他更不想被曹吉祥要挾。畢竟我忠國公堂堂大好男兒,處處求助一個閹人,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還不如幹脆悍然起兵,去博個一世權勢滔天!


    “公爺多慮了,咱家這一次合作不求任何迴報。”


    曹吉祥態度表現的異常誠懇,隻不過放在石亨的眼中,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不求迴報?內相還真是大公無私呀。”


    麵對石亨話語的揶揄,曹吉祥不以為意的笑道:“咱家當然不是什麽大公無私之人,實在要尋得一個理由的話,那便是沉憶辰即將要正式擔任帝師,來日咱家會麵臨公爺今日的處境。”


    “公爺都鬥不過沉憶辰,咱家還有勝算嗎?”


    曹吉祥這番話語說出來,態度已經不能用誠懇來形容,簡直是把自己放在下位者的姿態有些卑微了。


    從邏輯上來講,確實當沉憶辰成為大明帝師之後,曹吉祥內官身份的護城牆將被打破,他再也無法複刻當年王振的“先生”身份,這份亦師亦父的情感將被沉憶辰給取代。


    如果說現在的石亨是慢性死亡,那麽未來曹吉祥同樣會慢性死亡,就他的野心跟貪婪,難道還能容於沉憶辰?


    談話直到這一刻,石亨內心的不滿給抵觸,才有了些許軟化下來的跡象,他開口迴道:“那內相打算如何合作?”


    “六月初十是欽天監選定的拜師吉日,到時候沉憶辰跟文武百官均會出席,並且眾人的目光都將放在拜師禮上麵。”


    “常言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京營大隊兵馬調動反而會引人矚目,根本就入不了京師九門。相反隻要公爺派出小顧精銳兵馬入京,然後在咱家的配合之下殺入紫禁城,便能把沉憶辰跟文武百官一網打盡!”


    “到時候隻需萬歲爺跟太後宣布沉憶辰是亂臣賊子,公爺乃奉命清君側,一切事務皆可塵埃落定。就算成國公朱勇跟沉憶辰黨羽意識到情況不對,紫禁城還有咱家的騰驤四衛防守,他們也無力迴天。”


    說到這裏,曹吉祥臉上流露出一抹玩味笑容,朝著石亨補充道:“公爺調宣大私兵入京營,其實也是打著組建出一支絕對可靠的精兵主意,殺入宮中來一個擒賊先擒王吧?”


    不得不說,曹吉祥之所以能與石亨的“合作”中屢占上風,就在於他琢磨透了石亨的心理跟行事風格。


    大規模調動京營兵馬跟宣大邊軍圍攻紫禁城,那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想要成功完成絕地翻盤,隻有靠著一支精兵潛入宮中完成斬首行動。


    另外這名義上是“清君側”,實則在成功之前都是造反行為,得保證參與兵馬的令行禁止跟絕對忠誠。從宣大調集私兵混入京營之中,一方麵可以增強行動的組織力跟執行力,另外一方麵還能起到監軍的作用。


    “內相還真是看的透徹。”


    石亨此刻都不由稱讚了曹吉祥一句,這個閹人除了陰險狡詐,本事確實比自己想象中要強上許多。


    “公爺,咱倆聯手是天作之合,反之則兩敗俱傷,現在迴心轉意了嗎?”


    曹吉祥此刻臉上浮現出一副穩操勝券的笑容,他相信隻要石亨腦子沒有問題,聯手就是個必然選擇。


    “內相如此有誠意,那本公就卻之不恭了,那就讓六月初十的拜師禮成為沉憶辰的祭典!”


    就算再怎麽不爽曹吉祥,這種送上門來的助力石亨不可能拒絕。確實哪怕石亨心高氣傲,理智也告訴他要是沒有內官跟騰驤四衛的配合,行事的風險將會大大提升。


    不管對方打著什麽算盤,先把沉憶辰這個共同敵人給除掉,才是當務之急。


    “爽快!”


    “那就請公爺盡快擬定出一份詳細計劃,成敗在此一舉!”


    “說得好,成敗在此一舉,哈哈哈。”


    有了曹吉祥的妥協退讓,石亨心情明顯舒暢許多,忍不住豪邁大笑了起來。談成了繼續合作,雙方立馬就進入到了一段新的“蜜月期”,接下來的互動客套親熱了不少。


    寒暄過後,曹吉祥看了一眼顏色,緩緩起身拱手道:“公爺,天色不早咱家身為內官,宮外不便久留,那就先行告辭了。”


    “好,內相有職務在身,本公不便多留,慢走!”


    “再會。”


    曹吉祥再度拱了拱手,就轉身走出了成國公府大堂,直至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後,從偏房中走出來一名身穿青色長衫的文士,他就是石亨的幕僚趙晉。


    石亨跟曹吉祥兩人的談話,趙晉從始至終都聽在了耳中,他出來後便行禮道:“公爺,事出反常必有妖,要知道正旦朝會太後就確定了沉憶辰會擔任帝師,可這閹人卻依舊漫天要價。”


    “今日卻過來低頭求和,並且不提出任何附加條件,往往意味著他想要得到更多,著實得小心對待。”


    確實曹吉祥有充足的合作理由,可他前後反差變化太大,讓趙晉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趕緊諫言提醒石亨要多加注意。


    “趙先生,本公倒覺得沒有那麽多複雜緣由,不過是曹吉祥之前覺得自己有討價還價的資本,現實告訴他僅是一個身份卑微的閹人罷了。”


    “無論是本公掌權,還是沉憶辰掌事,他都隻有卑躬屈膝的份。唯一區別便在於本公還能留他一條狗命,沉憶辰跟文官集團可就不會讓權閹活命。”


    文官跟宦官是千年死對頭,雙方掌權期間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在石亨看來曹吉祥會低頭求和,無非就是拜師禮時日接近,已經到了沒有轉圜餘地的地步。


    自己起兵要是敗了,下一個死的就是曹吉祥。


    不要以為隻有我石亨身處困境,曹吉祥這個閹人的處境沒好到哪裏去!


    聽著石亨心高氣傲的話語,以及毫不遮掩對於曹吉祥的閹人身份的鄙夷,趙晉心中卻始終感到惴惴不安。


    曹吉祥是個閹人沒錯,可能從一個普通宦官,一步步走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怎麽可能沒有本事跟能力,太過於輕視就會埋下禍端。


    但是要讓趙晉說出來哪裏有問題,他沉思許久確實找不到什麽反駁的理由。就目前處境來看曹吉祥跟石亨兩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哪怕雙方都包藏禍心,此刻也隻有聯手一條路可走,沒得選擇!


    “公爺,起兵風險著實太大,特別是現在沉憶辰已經得知,要不再深思熟慮一番?”


    趙晉找不出曹吉祥的問題,又無法打消心中的不安,隻能老生常談的勸說石亨打消起兵的想法。其實從始至終理智思考,起兵的成功幾率一直不高,相當於是一場豪賭。


    況且沉憶辰畢竟跟石亨有著戰場上過命的交情,已經站上了大明國公的位置,隻要放棄對“封王”身份的追求,東主完全可以安安穩穩當一個頂尖勳貴。


    “趙先生,難道你要本公這一輩子屈居人下嗎?”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本公心意已決,趙先生不必多言!”


    石亨態度堅決的迴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便拂袖而去。


    望著石亨離去的背影,趙晉隻能默默歎一口氣,權力欲望就是這樣,永遠都沒有滿足的那一刻。


    另外一邊曹吉祥剛從忠國公府出來,便被錦衣衛的密探通報給了趙鴻傑,再傳達到了沉憶辰的耳中。


    早前沉憶辰跟趙鴻傑談過一次話,商議過去找曹吉祥協助的事情,隻不過礙於時機因素遲遲沒有行動。現如今得知他再度麵見忠國公石亨,這給了沉憶辰一種緊迫感,當即前往司禮監衙門拜訪。


    對於沉憶辰的到來,曹吉祥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相反到目前為止局勢走向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常人皆看不起閹人,認為他們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


    這一次曹吉祥布下了一個連環局,他要向世人證明什麽內閣首輔,大明國公,通通都被自己給玩弄於股掌之間!


    不過曹吉祥臉上得意的神情,在見到沉憶辰的那一刻就自動隱藏,相反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問道:“真是稀客,元輔大駕光臨,真是令咱家這個司禮監衙門都蓬蓽生輝。”


    “內相客氣,本來早就應該過來拜訪,奈何政務纏身才拖到了今日,還望多多包涵。”


    沉憶辰同樣客氣無比,這就是他跟石亨的區別,該圓滑虛偽的時候,無論對象是誰,身上從來都看不到一絲文人的清高。


    當然,這也是沉憶辰始終被清流文官詬病的一點。


    “哈哈,元輔說這話就是把咱家當外人了,怕是外麵吹了什麽風,才把元輔給吹到了司禮監吧。”


    “內相真是料事如神,本閣部確實聽到了些許風聲,於是過來想要商議一番。”


    當沉憶辰說出這句話,曹吉祥就確定了對方暗藏眼線,知道了自己跟石亨會麵。不過以沉憶辰這些年的手段,他要是沒有絲毫防備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元輔是想要商議忠國公一事?”


    “沒錯。”


    既然曹吉祥都沒有遮遮掩掩,沉憶辰自然直截了當。


    “此事還有何好商議的?”


    曹吉祥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就在沉憶辰感到詫異的時候,對方已經麵露猙獰的補充道:“忠國公石亨欲行謀逆之事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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