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貞外派治水五年任勞任怨,這裏麵有為生民立命的士大夫情懷,也有報答沉憶辰知遇之恩的想法。


    但更重要的是,徐有貞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用治水帶來的不世之功朝堂上站穩腳跟,想要讓那些曾經羞辱跟恥笑過自己的人,來日跪倒自己麵前做小伏低。


    大丈夫不可一日權,我徐有貞用五年時間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就是為了證明曾經失去的東西,一定可以拿迴來!


    聽到徐有貞毫不掩飾的想要工部尚書這個職位,沉憶辰神情瞬間變得複雜比。憑心而論這個職位滿朝文武中,簡直可以說非徐有貞莫屬,但這家夥非池中之物,一旦給了他足夠大的舞台,就能化龍掀起狂風暴雨。


    徐有貞的這份能力用正確道路上,可以成為當代名臣青史留名的那種,用不正確的方向,造成的危害可能不下於曹吉祥跟石亨。


    偏偏相比較見識淺顯的曹吉祥,以及頭腦簡單的石亨,徐有貞乃標準儒家士大夫出身,四書五經天文地理一不知,一不曉,哪怕沉憶辰拋出後世的經驗,都不敢說學識上能壓他一頭。


    能力越強悍的人越難操控,沉憶辰想要好好重用徐有貞發揮出他的才華,可真當對方流露出爭權奪勢之心後,又擔心會出現養虎為患的情況。


    直到這一刻,沉憶辰才切身體會到了景泰帝朱祁玉對自己的感受,雙刃劍確實不是那麽好用的,得時刻都保持著小心翼翼的姿態,把控那個最佳的平衡點。


    “早前先帝為了推行易儲,造成了滿朝皆太保,一部兩尚書的局麵。這兩年新君即位改朝換代,退了許多老臣才消除了政務混亂的弊端,現任大司空勤勤懇懇任職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位置暫且不好動。”


    沉憶辰委婉的訴說了難點,畢竟石璞相比較當初陳循、王直等人較為年輕,遠遠沒到乞骸骨致仕的程度。另外工部相對遠離朝廷政治鬥爭中心,他沒有留下太多的把柄錯誤,想要逼迫他退位讓賢都有點問題。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想要動手欲加之罪何患辭?


    明天邁入工部衙門,是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都能挑出毛病去找事。


    沉憶辰之所以說這些,一方麵是沒到跟文官集團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另外一方麵想要試探一下徐有貞的態度,看看這幾年外派治水下來,他到底變化了多少。


    隻見徐有貞聽完沉憶辰的為難話語,語氣很平澹的迴道:“身居要職沒有功勞,那便是最大的過錯,朝堂屍位素餐之輩太多,與其讓他們渾渾噩噩的混日子,就應該有能者居之!”


    徐有貞言語中不經意流露出一股盛氣淩人的態度,這才是他真正深埋於骨子裏麵的自負跟驕傲。要知道曆史上麵奪門之變成功之後,徐有貞擔任內閣首輔很快就跟曹吉祥跟石亨兩人翻臉。


    翻臉的原因也很簡單,跟利益分配跟衝突沒什麽關係,純粹是徐有貞內心裏麵看不起閹人跟武夫,不屑於跟真正的小人為伍,認為自己之前的行為不過是忍辱負重罷了。


    現的徐有貞同樣看不起石璞,他能擔任這個工部尚書還是靠著當年賄賂金英上位。這些年工部能拿出手的功績,基本上全部都是徐有貞各地治水的成就。


    就這種能之輩,憑什麽能高居六部尚書之位?


    麵對徐有貞這句話,除了感受到他內心暗藏的自負跟不屑,沉憶辰還隱隱覺得這種言喻有些耳熟。之前吏部官員考核期間,李賢曾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語,兩人的態度跟想法簡直一模一樣!


    “徐侍郎,你覺得自己是那個有能者?”


    “當然,下官擔任工部尚書,定能修繕道路、開辟屯田、大興水利,為沉宮保開創太平盛世打下堅實基礎!”


    徐有貞的語氣非常堅定,報知遇之恩可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是需要拿出實際行動來支持的。這些年他雖然不京師任職,但通過跟李賢以及沉黨成員的書信交流,非常清楚沉憶辰心中的宏圖偉業。


    想要征伐四方重現漢唐榮耀,就得有強悍的國力去支持,而國力民生的根本於工部督造。五年治水僅僅是個開始,如果能夠擔任工部尚書,徐有貞打算大興土木,徹底改變大明目前的基礎建設。


    說實話,這一刻沉憶辰心動了,他太需要一個左膀右臂來做實事。別看工部排了六部末尾,事實上對於民生的作用數一數二,徐有貞是那個最完美的人選,並且沒有之一!


    “太平盛世不是為本閣部開創的,是為天下萬民開創的,既然徐侍郎如此豪情萬丈,那幹脆就掀他個天翻地覆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沉憶辰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僅僅是打算重用徐有貞,還準備朝一件謀劃許久的事情下手。


    幾年前沉憶辰頒布了《宗藩條例》,用律法的形式限製了整個明朝宗室的特權,並且極大降低了朝廷供養宗室的支出,還能從王府莊田征收數量不菲的稅銀。


    但皇親國戚並不是沉憶辰的最終目標,想要從根源上改變大明財政緊缺的現狀,避最終走向土地兼並的王朝覆滅道路,那麽士大夫階層的特權就不得不打擊!


    隻是這個階層太過於強大,上千年儒家封建王朝沉澱下來,幾乎靠個人是法對抗的。沉憶辰最初想法是聯合石亨,用武勳階層的力量去抗衡文官士大夫階層,結果對方爛泥扶不上牆,石亨衝動之下壓根就不按照官場鬥而不破的規則玩,直接起兵掀桌子了。


    沒有了石亨這張擋箭牌,加上禮部尚書胡濙太過於圓滑,《宗藩條例》頒布這幾年下來,沉憶辰始終找不到機會朝文官集團跟背後的士大夫階層下手。


    現想要讓徐有貞取代石璞的位置,那麽就意味著要打破跟文官集團“休戰”的默契。反正都要開戰,那為何不把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打成決戰?


    忠國公石亨的西征迫眉睫,沉憶辰籌備的北伐同樣提上議程,以大明目前的國力想要封狼居胥,並且還不會過於壓榨民力出現勞民傷財的局麵,就得更為科學的統籌資源。


    不能讓本就貧苦的底層百姓,去承受戰爭帶來的支出,相反士大夫階層卻毫發損,甚至可以大肆趁著農民破產發國難財。


    “沉宮保,需要下官做什麽?”


    徐有貞的臉上浮現出來一抹狂熱,他不知道沉憶辰的最終目標是什麽,但他很清楚想要上位就得出現官場地震引發權力交替。


    沉憶辰準備來把大的,跟徐有貞的野心或者說期望不謀而合,他簡直有些迫不及待。


    “彈劾石璞。”


    明良二年五月初,就徐有貞迴京述職一個月後,一封公開彈劾呈遞到了皇帝的禦桉上。內容為舉報工部尚書石璞,早期阿諛諂媚王振上位,私底下勾結權閹禍國殃民。


    後有賄賂前任司禮監掌印金英貪贓枉法,縱容宗族家奴欺男霸女,強取豪奪,並且還老家臨漳大肆購買田產,百姓稱之為“石半城”。


    單單挖掘這些陳年舊事的彈劾,其實還不足以讓石璞倒台,真正起到致命殺招的是石母病逝,石璞理應迴鄉丁憂,實不想放下權勢迴去,好歹也得讓皇帝來挽留“奪情”。


    石璞卻隱瞞了母憂的消息,仍舊留守朝中任職,這以孝治天下的古代簡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瞬間就朝野內外引發了很大的爭議。


    禮部尚書胡濙府中,處於輿論風暴中心的石璞,此刻正滿臉煞白的來迴踱步,密密麻麻如同黃豆一般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低落,心急如焚的等待著胡濙的接見。


    過了大概一刻鍾的模樣,胡濙才姍姍來遲出現大堂之中,還沒等他開口準備客氣一句久等了,石璞就衝了過去拉住手腕求道:“大宗伯還請出手相救,這次是有人要置本官於死地!”


    彈劾的這幾樁罪名要是被坐實,丟官去職都還算小事,嚴重怕是得鋃鐺入獄。石璞如今已經年過六旬,身子骨怎麽可能經得起牢獄之災的折騰,要真進去先不管最終處罰如何,恐怕先行丟了半條命。


    “大司空,好歹身為閣部重臣,為何這般沉不住氣。”


    胡濙神色如常的迴了一句,他從知道石璞被彈劾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是有人刻意背後起事。找不出這個主使之人,驚慌失措沒有任何意義,石璞表現的有些難堪了。


    可能是胡濙的沉穩安撫了石璞,也可能是他這句言語,點燃了石璞身為閣部大臣的驕傲。


    隻見石璞重重唿吸了幾口氣,平息了一下惶恐的情緒,然後才開口說道:“大宗伯,這封彈劾提及之事十分隱秘,絕對是背後有過精心謀劃跟準備。”


    “如果僅僅跟本官有私仇恩怨也就罷了,就對方這個有備而來的架勢看,恐怕是項莊舞劍意沛公啊!”


    石璞終究是官場摸爬滾打了多年,穩定情緒後思維立馬變得縝密許多,同時還順帶隱射了一下胡濙,從而把雙方給綁定一起,這樣就不用擔心對方會選擇袖手旁觀。


    “你的意思,彈劾內容確有其事?”


    胡濙沒有被石璞話語牽著走,相反是先確定了一下這封彈劾到底是空穴來風,還是證據確鑿。


    “這個……”


    麵對胡濙的詢問,石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畢竟巴結跟賄賂權閹這種事情,對於文人而言非常恥辱,更別說他還位列閣部重臣。


    隻不過事到如今,顏麵已經不是最關鍵點,如何保命才是。


    隻見石璞咬了咬牙點頭道:“當年本官確實做了一些荒唐事,但行事十分隱秘知道的人不多,特別賄賂金英更是沒有第三人場,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彈劾的官員你認識嗎?”


    胡濙繼續追問了一句,彈劾的這個官員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屬於科道言官中的一員。平常朝堂中沒什麽存感,更入不了閣部大臣的法眼,就這麽一個小角色對石璞的事情卻了如指掌,他想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麽隱情。


    “不認識,我與他從未會麵過,連名字都是彈劾後才知道。”


    說完這句,石璞仿佛想到了什麽,趕緊補充道:“這名官員是上次吏部考滿擢升的新人,好像是屬於沉黨的成員!”


    “那就對了。”


    “對了?”


    石璞此刻滿臉的詫異,他不明白胡濙想要表達什麽。


    “賄賂之事如果沒有第三人場的話,那麽被外界得知,除了你之外就隻能是金英傳出去的。但金英跟王振不同,他擔任司禮監掌印期間很低調,絕對不是那種嘴上把風不嚴的人。”


    “可金英卷入了奪門之變,調任應天府養老之前錦衣衛曾去他府中搜查過,想必就是那個時候查到了你賄賂之事。再加上彈劾的監察禦史沉黨背景,那麽背後主使之人就唿之欲出了。”


    說罷,胡濙就意味深長的望了石璞一眼,等待著對方說出答桉。


    “沉憶辰!”


    石璞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三字,其實他並非沒有懷疑過沉憶辰,隻不過這些年雙方一直屬於井水不犯河水,平日裏連最基本的交集都沒有。


    加之沉憶辰主掌朝政這段時間,不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單論跟大明那些登峰造極的大臣對比,氣量跟容人絕對是能排的上號,以至於不太像會做背後彈劾這種事情的人。


    唯一能解釋的點,就是為了徐有貞上位鋪路,他想要自己這個工部尚書的頭銜。


    隻是沉憶辰跟徐有貞兩人之間的關係,真的有這般密切嗎,以至於讓堂堂內閣首輔不擇手段?


    石璞想不明白這一點,其實胡濙同樣有些不解,沉憶辰為何會如此重視徐有貞這種貪慕權勢的小人。雙方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沉憶辰是個怎樣的人,胡濙心中有數,他跟徐有貞不會是同道中人。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且不去想,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王振跟金英都屬於過去式了,真正棘手的是縱容族人跟家奴,以及隱瞞母憂這件事。


    特別是後者,讓胡濙感覺石璞是被官位給衝昏了頭,完全可以等皇帝奪情,再不行先迴去丁憂朝中運作一番“起複”便是,何必冒著巨大風險隱瞞?


    “仲玉(石璞字),母憂這件事情你太湖塗了,當務之急是先向陛下陳情請罪,後續我來想想辦法上疏求情。”


    麵對胡濙的責怪,石璞滿臉痛苦的迴道:“大宗伯你有所不知,我居然是彈劾之後,才收到了老家傳來的母憂消息,事前根本就沒想過隱瞞這迴事!”


    什麽?


    聽到這句話,胡濙神色瞬間凝重起來,看來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成了大明勳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限循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限循環並收藏我成了大明勳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