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早就有預謀了?”司淺迴過神來, 想起他十月去s大參加的競賽,從葉倩口中聽到的是獲金獎即有資格參加s大的提前批招生,之前她沒有往這方麵想, 隻當他是興致缺缺答應老師的請求為學校爭光。


    “雖然裸分進s大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思忖片刻,唇畔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但出於保險考慮,這些準備還是需要的。”


    她垂頭, 盯著自己的腳尖好半晌, 想說的感謝的話語繞在舌尖不知以何種方式說出。剛要開口, 視野一晃,下意識的環住身前人的脖頸,“你——”


    “想說感謝前, 我帶你去看看腳傷。”他輕易看穿她的心思,抱起她,懷裏的重量出乎預料的輕,擰眉睇她一眼, “你現在有一百斤嗎?”


    她心虛的撇開眼,“快了。”


    為了參加s大校考,她刻意將體重控製在一百斤之內。有段時間三餐隻吃中午飯, 晚上怕胖連水都不敢喝。


    秦硯哼笑,信步往宋爺爺家走去,步履輕盈的根本不像是抱著個大活人。


    司淺不好意思的把臉埋進他胸前,悶悶的說:“你放我下來吧, 我自己能走。”


    “你確定?”他挑眉,眸光深沉,“你自己說過,舞蹈生最重要的是腿,既然傷到了,就該好好養著。”


    司淺自動把他這長串話翻譯成:別逞能亂蹦躂。


    兩家相距不遠,步行五分鍾左右。秦硯按門鈴,不過須臾門內走出個人影,由遠及近,打著嗬欠,揉著惺忪的眼看來人是誰。


    “秦硯?!”約莫十六七歲的男生不敢置信的揉著眼眶,確定無誤後猛的把鐵門關上。


    司淺不明所以,借著秦硯手臂的力道穩住自己的身子,看向身側的人,無聲的詢問這孩子鬧那般。


    “開門,我找宋爺爺。”


    秦硯微抬起下頜,整個人沐在路燈微黃的光線下,側臉線條愈發柔和,但給人的感覺卻不能用“溫和”一詞形容,司淺眨眨眼,總覺得他笑容摻雜幾分痞氣。


    少年死守著自家的門,表情是英雄赴死的壯烈。


    “我不!你肯定是來找爺爺告狀的。”


    話音剛落,司淺就見身側的人伸出長腿“匡”的一聲踹到雕花鐵門上,動作狠厲,偏偏是副氣定神閑的神情,讓人一時猜不出喜怒。


    少年立刻慫了,隻差上前要抱住秦硯的大腿哭訴,當然,還沒有那個膽量去抱秦硯的大腿,他乖乖的縮去一旁。


    “秦硯哥,你那輛車我會想辦法給你修的,但你千萬別告訴爺爺我翹課去賽車了啊,不然我會死的。”


    秦硯淡淡睨他一眼,沒作聲,攔腰抱起身旁仍是愣怔不知情況的司淺,快步往屋內走去。


    留下少年在原地不知所措——臥槽,這是公然宣布早戀的節奏?秦叔叔什麽時候對他實行放養政策了?連小女朋友都敢往家裏帶。


    屋內,老人正端詳著幅畫,負手站在客廳中央,沒有察覺有人走近。直到秦硯輕聲喚了聲,“宋爺爺,我想讓您幫我個忙。”


    他沒有移開視線,揮揮手,“我忙著呢,等會。”


    司淺被秦硯安置在單人沙發上,看到老者是誰後隱隱鬆了口氣,上次在秦家也是他給包紮的傷口,之後還囑咐秦硯給她換藥,一聲感謝拖到現在,夠遲了。


    半晌,他們耐心的等。


    老人把畫卷收起放迴博古架上,轉過身,瞧見來人,嘴角的白胡子翹起來,“喲,秦硯你小子又用的到我這老頭子了?”


    司淺扶著沙發站起,微微欠身,“宋爺爺,上次您幫我看腿我都沒來得及親自感謝您。”


    “噢,是你呀小丫頭。”他仔細瞅了瞅,司淺那雙過目不忘的桃花眼給他的印象深刻,目光迴蕩在他們兩人身上,“你們倆當真在一塊了?”


    宋家小少爺趴在沙發上,嘟囔著:“你看看人家,自由戀愛,再看看你,管我管得這麽嚴……”


    秦硯漫不經心的撇過去,警告意味十足。宋小少爺打小怕這個人,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老人行醫數十年,打眼一瞧就知道傷勢如何,遞給秦硯個安心的眼神,慢悠悠的迴屋拿醫藥箱。


    司淺翹著好看的眉眼問,“他怎麽這麽怕你?”


    秦硯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聲音極淡,但頗含威懾力,“他做了點對不起我的事,心虛呢。”


    “噢?”司淺興意盎然。


    宋小少爺隱隱猜到司淺在秦硯心中的地位,連忙開口求助,“美女,你和秦硯哥哥是我見過最般配的一對……”


    秦硯根本不吃他這套,眼風凜冽的掃過去,緩慢啟唇:“說重點。”


    宋小少爺癟嘴,乖順道:“前天,我把他最喜歡的車給偷渡出來,不巧在高速上追尾了。”


    “什麽車?”她聽得雲裏霧裏,隻抓住幾個關鍵詞。


    宋小少爺瞧了眼秦硯的臉,眨巴眨巴玻璃珠似的眼睛,“寶馬s1000rr,國外改裝運迴來的。”


    司淺曉得了。


    陳家小少爺喜歡玩車,她自然有所耳聞,隻不過機車這種東西和秦硯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大相徑庭。


    “初中有點叛逆,喜歡玩這些刺激的。”他開口解釋,眼簾耷下,雲淡風輕的帶過這個話題,“我記得我和你說過。”


    “對啊秦硯哥,你都說是叛逆時候喜歡的東西,就算現在讓我給送進了修理廠……”他越說越沒有底氣,最後的話比蚊子哼哼的聲音還要小,覺察到秦硯凜冽的視線,乖巧的垂下頭,“我發誓,不會有第二次了。”


    鼻腔內充斥著熟悉的消炎藥的味道。


    老人手法熟練的按著她的腳踝,用紗布固定好後收拾起瓶瓶罐罐,衝秦硯使了個眼色後轉身往二樓走去。


    “我去和宋爺爺拿藥,你等我一下。”


    司淺頷首,“好。”


    二樓廊道內,氣氛稱不上好,秦硯覺察到宋爺爺臉上的凝重,“宋爺爺,你想和我說什麽?”


    老人歎口氣,看向身姿頎長的少年,“阿硯,那姑娘的腳,傷過的次數讓我不敢去想,如果再不細心去養護,她的腳踝撐不過三十歲。”


    秦硯猛然抬起頭。


    他說話時的音量不輕不重,卻以一種極其狠厲的力道砸在秦硯心上。


    三十歲,是舞蹈家最為輝煌的年齡。


    如果不能再跳舞……對司淺來說,簡直比剜心都要疼。


    “有補救的方法嗎?”他拚命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淺淺……不會放棄舞蹈。”


    “她的腳踝每次傷的輕,但並不代表每次都可以痊愈,留下的舊傷疊加新傷,未來肯定成難愈的症結。”


    “如果以後減少受傷的次數,會延遲……到至少四十歲?”


    老人搖頭,“你控製不了她受傷的次數。”


    言罷,拍了拍秦硯的肩,“最好的辦法是和她商量,能不能放棄舞蹈。”


    秦硯站在原地,沒有別的舉動。


    司淺不跳舞的話,將為什麽活著?她內心炙熱的夢想終會被現實的冷水澆滅,那時候,他要怎麽安慰她。


    他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精彩一陣子,暗淡一輩子。這種舞蹈生涯不是她想要的,命運開的這個玩笑,是不是太捉弄人了些。


    她為舞蹈吃過的苦,他看在眼裏,從舞台上跌倒讓她自責,亦讓他無比心疼。驕傲要強的姑娘,如果不能再跳舞。


    是不是太遺憾了。


    舞團的正常練習開始,司淺拖著手上的腳來到舞蹈室,於歡瞪大眼睛,拿手戳著她的腦袋:“你這又傷了?你說這老天怎麽這麽和你過不去呢,咱團裏其他人受傷的次數加起來還不如你多。”


    司淺沒躲,迎頭挨上她的數落,“這不是上天嫉妒我的才能麽,讓我多曆練曆練。”


    於歡哼笑,“你當你是貝多芬還是誰,大師就算聽不見也能作出驚世的曲子,傷了腿你能跳嗎?”


    司淺桃花眼中蘊著幾分調笑,右腳作支撐,輕輕鬆鬆做了個前橋。


    “我這不能跳麽。”


    “真醜。”她揮手,“好好養著,x大的校考你估計是趕不上了。”


    “保底校嘛,不參加沒關係。”她無所謂的聳肩,坐迴休息椅上,“省考和s大的校考發揮正常,您放心吧。”


    目光落至不能動彈的腳踝上,其實,剛剛老師的一句話戳到她心裏去——如果傷了腳,你還能跳嗎?


    她斂眸,靜靜地坐著,她不知道。以往的傷病是家常便飯,連自己都忘記了受過幾次傷,輕的,重的,進醫院的,躺在家裏的,但記憶的節點上,總會有父親的責罵:為什麽要學舞蹈。


    她知道的,父親不想讓她學舞蹈,無非是自己跳舞時,能輕易勾起他對母親的思緒。愛而不得,轉化成的執念把他變成了個癡人。


    無數個午夜夢迴,腦海中會浮現出與母親住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寂靜深夜,她推開舞蹈房的門,月光如練,光輝落在木質地板上,匯成汪洋水澤。


    母親跳舞時,眉目中深藏著悲傷,她對舞蹈的熱愛,比任何人都多。然而,卻因為自己的降生,放棄進入中央舞團的機會。


    “淺淺,喜歡舞蹈嗎?”她認真的看著小女兒,伸出手,手指纖長蔥白,是邀請的姿勢。


    隨著她的成長,驚人的舞蹈天賦逐漸顯露,母親不知何時變了,拚命地訓練她,無休止的讓她練習。像是對待一個替她達成夢想的工具。


    司淺把頭埋進臂彎裏,默默地想,如果是母親想要的,她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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