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秦硯說謊, 是極其考驗智商的,所以自從司淺認識到這點後,總會老老實實選擇交代事情的起末。


    比如現在, 一五一十的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完, 安靜的等他迴複消息。


    [注意點,明天我去看看。]


    司淺斟酌著他這句話裏的情緒, 覺得妥當後將明天的行程通知他。


    [明天打算陪沈公子去照清寺,不知道秦少爺作陪嗎?]


    秦硯迴複言簡意賅:[當然。]


    互道晚安後, 司老爺子的電話鍥而不舍打來, 鈴聲吵得她有些惱。


    索性關機。


    酒店提供的西餐讓她有點食不知味, 隻吃了餐前的粥和甜點,順便從心底腹誹了下沈知周深受萬惡資本家濡染出來的洋派作風。


    明明之前還跟他們一起吃鹹菜喝白粥的。


    司淺剛下樓,便看見小白夾著煙等在車外, 指尖的煙燃到半截,瞧見人出來立刻碾滅。


    他搓了搓手,視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小白哥哥你不是爺爺的專職司機兼助理嗎?”她話語奚落,眯著眼打量他片刻, 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怎麽淪落到來送我這種人了?”


    小白頓時汗涔涔,心中默默滑下幾串黑線, 二小姐和司董針尖麥芒,他倒成了犧牲者之一。


    “司董他已經迴a市了,吩咐我過幾天送沈少爺迴去。”


    司淺笑了笑,“這算是出差?”


    小白看著她眉眼低垂下去, 側臉輪廓是毫無攻擊性的柔和,這樣的姑娘卻被司家折磨,他亦是不滿司董作風許久,於是忍不住承認:“……算是流放。”


    司淺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打趣,“那這幾天辛苦小白哥了。”


    “應該的。”


    小白微微笑了下,這就是司淺比司毓討喜的地方,心尖上時刻篆著“分寸”二字,點到為止,不使對方生厭。


    昨夜下過雨,柏油路上殘留著濕漉漉的水汽,被初升的陽光一曬,正以嫋嫋姿態升騰。


    與清晨的薄霧混雜起,辨不清晰。


    沈知周認床,昨天晚上輾轉難眠,此刻眼瞼下方布著青色,些許頹然。


    也是,好好的假期,讓別人以“照顧”的名義,強行留在不熟悉的地方居住,能睡好才是怪事。


    司淺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窩進沙發,側目輕聲道:“到照清寺需要一個多小時,你先睡會。”


    他依言,闔上眼簾小憩。


    車廂內安靜無比。


    照清寺始建於明朝萬曆年代,與唐宋年代的寺院有些許差別,筒瓦紅牆,屋脊六獸,基本采取傳統院落形式布局。


    小白把他們放下車就匆匆離開,司老爺子吩咐的分公司的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沈知周是被司淺叫醒的,緊蹙的眉透漏出幾分起床氣,視野清明後躬身下車。


    陽光大好,登上幾級入山台階,入眼是綿延數裏的蔥綠。


    祈樹下圍坐不少來還願的信徒,虔誠的捧著手中的信物,低眉斂神,佛舍裏的大和尚雙手合掌輕念禪語。


    然而,卻有人獨立於這世外。少年白衣黑褲,脊背挺直的站在人群外圍,以青蔥草綠為背景,一改清冷矜貴的氣質,唇畔噙著的笑意略染幾分溫和。


    司淺衝他招手,揚聲道:“阿硯。”


    沈知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平靜無波的眸底波瀾乍起。


    秦硯在司淺身側站定,微微笑了下,“你好,我是秦硯。”


    沈知周表情微變,終於見到了——那個所謂的南城秦家的少爺。


    之前在s大校園見到他,司淺炫耀似的握著他的手,他隻顧司淺早戀會影響考試,唯獨沒有仔細觀察她身側的人。


    直到,司淺平靜的問他,如果他是秦硯,你覺得爺爺還會阻止我們在一起嗎?


    如她所說,生於這種家庭,自小便能看透一些事情。上流社會講究的門當戶對,簡而言之就是借另一股權勢穩固自己在某領域的地位,而這種事情,司家爺爺最喜歡做。


    恰趕上照清寺開齋,小沙彌將他們引入齋堂,低矮的木桌圍坐不少人,手裏捧著素麵碗,麵容虔誠。


    陽光由狹窄的門縫內泄入,於古木桌上打下柔和的光痕。


    司淺收迴視線,在空桌前落座,“阿硯,你信佛嗎?”


    秦硯沒有立刻迴答,措辭三番後開口,“信則靈。”


    似乎是預料之中的答案,司淺沒表露出驚訝,這話倒是讓沈知周一時遲疑。


    半晌,他忍不住疑惑問,“你是唯心主義者?”


    秦硯淡淡笑開,手指屈起輕叩著幾麵,搖了搖頭,“稱不上。”


    “你竟然覺得一個學理科的學神是唯心主義?”司淺長歎,靠近他輕聲說了句話,“被物理摧殘三年的人,都不能再以平常人的眼光去衡量了。”


    沈知周極少見司淺如此認真的表情,笑出聲,猛然感覺對麵落下道炙熱的視線,抬起頭,與秦硯四目相對。


    無言,是氣場的碰撞。


    沈知周撇開視線,自甘認輸。


    小沙彌說素麵要等半小時左右,司淺的耐性不好,打算先離開去外麵看看風景。秦硯自然是跟著,留下沈知周自己在齋堂等麵。


    司淺被秦硯拉著手腕,避開人流,拐進寺院中堂,“去哪啊這是?”


    他臉上漫不經心,眸光卻是湛深無比,深深凝視她片刻,伸手把她圈緊在懷裏。


    司淺心跳漏了一拍,身後抵著牆,生怕有沙彌經過或者衝撞佛緣,“你這是……”


    秦硯的唇覆下來,把她的話堵死在喉嚨裏。


    並不是唇瓣的互相接觸,他的力道極大,左手托住她的後腦,寸寸緊逼。獨屬於他的氣息鋪滿她能感知的全部範圍,甚至有內滲入骨中的強勢。


    片刻之後,司淺迴神,用力推開他。


    他抿唇不語,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圈住她的手沒有收迴,反而是埋首至她的脖頸,聲音低沉,“淺淺,我吃醋了,你沒看出來嗎?”


    言罷,難能自抑的笑出聲。


    司淺愣怔,不敢相信這句話是秦硯親口所說。


    他的臉緊貼她的肌膚,鼻息鋪灑在她頸項上,“是真的,看見你和沈知周動作自然,舉止親近,我很不開心。”


    接著,他抬起頭,與司淺十指相扣,細致的打量她的表情。


    “我……”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支吾幾聲後把心底想法全部交代,“我和沈知周境況相似,喜歡的,不喜歡的,任何情感都是迫不得已……”


    “所以,你覺得你們是同病相憐?”


    “算是啊。”她無辜的頷首,妄想掙脫他的懷抱,“阿硯,會衝撞佛緣的,你不是說信則靈嗎?”


    他沒有繼續為難她,剛剛那個吻早平息了他的薄怒,放開桎梏的手臂,負手站在她身前,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信則靈,不信則泯,之前我相信這句話,但現在我隻信你。”


    司淺眨眨眼,心裏想既然秦硯說了這麽溫情脈脈的話,她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然而,思緒被乍響的手機鈴聲打亂。


    秦硯垂眸,看見來電顯示,薄唇抿成道緊繃的線。


    想殺人的眼神。


    “我接個電話。”司淺揚了揚手機,當著他麵接起,“喂?”


    “那個,司淺,剛剛酒店經理聯係我說二十八層整層被盜竊。”沈知周的口氣有些急,“快迴去看看有沒有丟東西。”


    “好,那你等小白哥來接你?”


    “嗯,你們先走吧。”


    收線,他們靠的近,司淺不需要再複述一遍。


    好在貴重的物品都鎖在行李箱裏,司淺仔細檢查幾遍後發現隻有擱置在桌幾上的腕表被拿走。


    經理抱歉道:“這次是我們酒店的失誤,我們會盡快給您辦好新的入住手續,安排新的房間,給您造成的損失我們會盡量彌補。”


    “腕表有特殊的意義嗎?”秦硯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沉聲問。


    司淺衝經理微笑,表示自己並不介懷,隨後輕靠著秦硯,來迴奔波讓本來就輕微暈車的她略感不舒服,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出門著急,隨便拿了一塊表,沒什麽特殊意義。”


    經理走進電梯,心下感慨這世道通情達理的顧客不多了,差點感動到淚奔,“我帶你們去辦理新的入住手續。”


    秦硯卻冷聲拒絕,“不必。”


    言罷,按下一層的鍵,未等經理反應過來,電梯至一層停下,秦硯修長有力的手臂護著司淺走出來,背影孤倔頎長。


    直到電梯門自動闔上,經理才想起在哪見過這少年。


    去年南城慈善晚會,他作為工作人員有幸臨場,明今工程負責人攜子前來。


    不會有錯的。


    那清冷矜貴的少年,讓人隻一眼便難以忘懷。


    招來的士,秦硯報上地址,並非軍區大院。覺察到司淺的疑惑,他主動開口解釋:“我搬出來住了。”


    她微怔。


    “家裏有個規矩,十八歲之後,就是成人了,該有個獨立的家。”


    司淺緩緩舒了口氣,“誰訂的規矩啊,這麽嚴格遵從。”


    秦硯勾唇,目光是一貫的寡淡,“我家爺爺。”


    “倒像是老輩人的想法。”


    車駛入今年新竣工的怡心苑,司淺之前在吳姨收迴來的傳單上見過,歐式花園洋房,還請國內有名的風水大師來看過,地段極好。


    門外的牌子上仍掛著風術大師明晃晃的名字。


    “阿硯,請風水大師來看地段,也是信則靈?”她挑起眸光瀲灩的桃花眼,眼尾蘊著淡淡的桃色,擺明是為難他的模樣。


    他笑,信步向前,微俯身逼近她,“我不是說過,隻信你了麽?”


    他的臉部輪廓在夕陽的映照下愈發深邃立體,再加上抹痞氣的笑,司淺握緊手心,心底漸漸升騰起的溫度,荒火燎原。


    無言的撩.撥。


    電梯停在十八層,秦硯打開門,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她先進去。


    裝潢是北歐的溫馨風格,司淺隨口問道:“是阿姨選的裝修風格?”


    秦硯嗯了聲,把行李箱搬進側臥,順便打開窗戶通氣,“去我房間衣櫃把被子抱過來。”


    “哦,好。”


    主臥的色調與其他房間大相徑庭,黑白灰三種色有規律的交疊,房間打眼望去,稍顯空曠,一張雙人床和單人沙發算是最占空的家具。


    司淺打開衣櫃門,沒有看見多餘的被子,倒是有內置抽屜,她剛要伸手拉開時,秦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裏麵的東西,你確定要看?”


    聲音極淡,隱隱含幾分笑意。


    “什麽……東西?”她縮迴手,對上他溫和的視線。


    他循序善誘,“一般你藏得最隱秘的衣物是什麽?”


    司淺脫口而出,“內衣啊。”


    秦硯隨意的彎起嘴角,承下她想殺人的表情,無辜的攤手,“是你自己說的。”


    司淺憤憤轉身離開,隻不過藏不住紅到滴血的耳尖。


    司淺累極,睡了一會,再睜眼,夕陽已斂去最後的光輝,黑夜悄然而至。


    揉著惺忪的眼走出門,客廳僅開了盞落地燈,秦硯盤腿隨意的坐在地毯上,膝上攤開本書,電視正無聲的播放一部老片子。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一向寡淡清冷的目光突然有了溫度。


    “醒了?”


    他起身,踱步至吧台,倒滿水遞給她,“溫的。”


    司淺抿了抿幹澀的唇,接過杯子,一口一口的喝完。


    “你在看什麽?”她湊過去,發現他手裏是全英文的讀物,苦惱的扒了扒頭發,“你看這東西,不會鬱悶到禿頭嗎?”


    “這是s大張教授推薦讀的書,因為我是提前批,入學後所學的課程與他們不太一樣。”他闔上書,扉頁是燙金的花體字母。


    “怎麽不一樣?”


    他聲音不急不緩,吐出的字清晰,“全英文教學。”


    司淺咬了下嘴唇,坦然道:“苦了你了,孩子。”


    他狹長的眸子眯起,攝人魂魄的俊美,長臂攬過她,“那你要補償我一下嗎?”


    他最近好像特別喜歡抱她。


    司淺笑,沒答,也沒別的動作。


    不知是誰壓開了遙控器的音量開關,膠片電影放映的畫麵並不能與今日的清晰度相比,然而旖旎溫情的親吻聲卻是清晰入耳——


    《亂世佳人》


    影片長達四個小時。


    正播放到男女交纏的戲碼,費雯麗那張顛倒眾生的精致麵容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司淺挽緊束住的馬尾,掩飾尷尬,“我又沒有錯,為什麽要補償你。”


    話說完,視野突然天旋地轉。


    她背後是柔軟的地毯,雙手緊環著秦硯的脖頸,感受到他溫熱的手掌小心的觸碰到腰部敏感的肌膚,引起微顫。


    他目光清明,手下的舉動卻讓她眸底氤氳上一層水霧。


    “唔……”


    略涼的唇舌壓下來,奪取掉她的氣息,身體逐漸發燙,司淺攥住最後一絲清醒,“阿硯……”


    他沒有停住。


    司淺身體繃緊,抬頭承下他掠奪性的吻。


    ……


    幾乎與電影內的激情戲同時落幕。


    秦硯坐起身,整理好她身上的衣服,指尖觸及到她發燙的臉頰,彎了彎嘴角,“怪隻怪你太過美貌,我,情難自禁。”


    好一個情難自禁。


    她攥緊手,平息下急促的喘氣聲,“為什麽不繼續?”


    “我是個傳統的人,最好的當然是要留到最合適的時候才能享受。”他歎一口氣,攏了攏她的頭發,“而我們還不夠成熟,未來變數太大。”


    這是他的愛情,堅定不移,帶著足夠的信念,熱烈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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