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遠去,徐公子才想起一事未來的及交待,當下,傳音苗女使吩咐一番。終於趕在許易行出殿外之前,苗女使截住了他。


    “不知苗大人有何見教?”許意抱拳道。


    苗女使微微欠身道,“見教不敢當,是郡主有些安排,要我告訴大人。是這樣的,郡主認為,大人乃是當世高人。而送親一行,寡淡而無趣,要大人護送,實在大材小用。故而郡主特點派他人,代大人一行。另外郡主已經幫大人在清吏廳那邊辦理了留職手續。郡主認為大人從這裏離開以後,或許可以出外遊曆一番,以大人的福澤,當會有種種機緣。”


    說完苗女使轉身去了。苗女使麵上表現得很平靜,心中卻騰起了萬丈波濤。郡主殿下的脾性她實在太了解。今日的表現已不是怪異二字能夠概括的。


    “苗大人等等,請幫我把這個交給郡主。”


    苗女使轉過頭來,卻見許易手中,拿著一枚須彌戒。許易隨手一拋,須彌戒落入苗女使掌中。苗女使強壓住心中的好奇,衝許易微微頷首,徑自去了。


    許易立在原地,心中感念萬千。事已至此,她又怎會不知道吟秋郡主的心意呢?他本來是想擇機毆鬥或者犯下不大不小的條律,既成戴罪之身,必然就領不到外人眼裏的這檔肥差。


    至不濟就掛印而去。這等辭官歸隱入深山修行的事,並不入罪,反而成為美談。卻沒想到,吟秋郡主主動要他離開,還將他視作幾乎難以解決的問題,給完美解決了。


    忽的,許易又想到吟秋郡主送的那枚須彌戒。滴入鮮血,念頭侵入,一個巴掌大的綠色方盒出現在手掌中。打開方盒,卻見一枚項鏈落在其中,唰的一下,許易的眼睛瞪得溜圓。


    項鏈正中的透明心形墜子,內部鑲嵌的正是那枚上品水係靈石。許易緊緊攥住項鏈,心頭愈發苦澀,怔怔良久,重重歎息一聲,朝外行去。


    苗女使返回正殿,衝著帷幔微微欠身道,“殿下交待的事已辦妥,許大人臨走時,交給了我一枚須彌戒,讓我交還給殿下。”


    吟秋郡主凝目看去,心神俱震。那枚須彌戒,正是她當年遺落在沙汰穀中。


    當初許易得了這枚須彌戒,苦於內裏禁製強大,始終無法破開,便留存著。當時他也沒細想這須彌戒的主人,如今修為已深,卻仍舊破不開內裏禁製,尤其在他知曉了徐公子的真實身份後,這須彌戒的主人是誰,自然呼之欲出。


    吟秋郡主接過須彌戒,細細摩挲,定定出神,頃刻間,竟然癡了。


    許易辭別苗女使後,連臨時辦公的寢殿也不回,徑直朝外城行去。他絲毫不敢耽擱,生怕稍有差池,便被困在此處。


    他居住在三星捧日的最外環,想要外出,受禁令約束,既不能走水路,亦不能騰空而行,隻能從東西南北四座玉橋通過。


    許易通過門禁,朝最近的南橋行去。才踏上南橋,卻見浩淼煙波中,駛來一葉扁舟。


    一位形容邋遢的中年書生,安坐其中,舟中置一方破舊的矮幾,幾上一個綠葫蘆,一碗鹽水豆。中年書生手持一杆吊杆,凝視著煙波深處。


    “要過橋去?不如我載你過去。”中年書生說道,眼神卻看也不看許易。


    許易縱身一晃,站上舟來,抱拳道,“多謝前輩高義。”麵色如常,心中實在打鼓。


    他心中清楚,這汪靈湖珍貴至極,無論洗浴、捕撈,禁製極嚴。此人卻能泛舟湖上,安然垂釣,足見非是一般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透此人的修為。如今他已經總結出經驗,但凡是他看不透修為之人,修為必定在他之上。如此人物相邀,在未道明其用意之前,許易豈敢輕易拒絕。


    與此同時,在他跨上小舟之際,便將一枚疾風符暗暗扣在掌中,一旦局麵不對,他便立時遁走。


    “不用費心思猜我的來路,我與吟秋那孩子,半生相識。”說著,中年書生伸手撚起一顆鹽豆,丟入口中。


    許易眉心一跳,實在弄不懂此人的來意。


    中年書生道,“你和吟秋的事,我都知曉,以你的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吟秋的身份。我想聽聽,你有什麽打算。”


    無需說,這中年書生,自是老秦無疑。可以說,許易和徐公子之間的事,老秦知曉的甚至比許易更加透徹。


    因為徐公子送給許易的全部好處,幾乎都是經由他手操辦。此刻許易匆匆離去,他自然知曉,許易這是要遠遁避難。


    細說來,便連吟秋郡主都不知曉,許易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實在是因她身陷局中,哀傷過度,根本無暇細加思慮,反倒是老秦作為旁觀者看的更加明白。


    許易沉默片刻說道,“前輩以為我該如何呢?”


    老秦淡然看著許易道,“你用不著反問我,我隻想知道你的心意。”


    老秦當然知曉,許易話裏的意思是在表達他的無可奈何,同樣他也知曉,此事的確無可奈何。但知曉是一回事,許易表達這種無可奈何,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知道的是許易的心意,u看書 .uukanhu因為他太心疼吟秋郡主,看著吟秋郡主卑微的愛戀著,素來厭惡麻煩的他,也忍不住要插手了。


    許易苦笑道,“為今之計,我恐怕隻有聽從殿下的安排了。殿下的這種安排,對我對她都未嚐不是最好的選擇。”


    許易此生受人恩惠,必當報償。


    唯獨對這吟秋郡主,他心中實在慚愧,因為他實在沒有報償的辦法。


    所有的妄動,帶給吟秋郡主的恐怕隻有災難和傷害。這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許久都不曾感受到了。


    “很好!”老秦微微一笑,伸手在許易肩膀搭了搭,指著桌上的綠葫蘆道,“裏麵的酒是吟秋這孩子釀的,拿去嚐嚐。”說罷,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許易放出神念,禦駛著小舟,箭一般朝南飆去,頃刻便到了岸上。回頭盯著那綠葫蘆許久,幾次伸手想要將那葫蘆攝入掌中,最終都放棄了。歎息一聲,轉過頭去,闊步朝遠處行去。


    他心中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不住在心頭,告誡自己,當斷則斷,不然隻會帶給她更大的痛苦。


    許易離開半盞茶的功夫後,老秦的身影如幽靈一般再度出現在小舟上,抓起葫蘆,拍開木塞,仰頭將其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隨即大手一拋,將那葫蘆遠遠拋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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