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昏黃的天空下，李教官懷裏抱著槍，就那麽在塔樓上熟睡著。
昨晚約翰的消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亂，那個洋人顯然是拋下他們跑了，而接下來一旦有日本人發現教堂的人煙，誰都能想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可縱然如此，即使千難萬難，他們卻也依舊無法放棄。
能有一線的生機，誰又願意死呢。
後半夜，李教官勉強撐起了局麵，女人們暗暗垂淚，學生們惴惴不安，李教官盡管心中也懸了起來，可他卻不能在外顯露脆弱，而是有序的安排值守，繼續負責守衛教堂裏眾人的安全。
縱然最終的結果不會變化，可自己在這裏一天，那麽就要盡到自己的職責。
將近天亮時，他才和許大鵬換班，卻也沒有輕易離開，而是依舊待在塔樓。洋人的逃離，也帶走了所有人最後的安全感，李教官對手下人的要求更加嚴格起來，在這樣惡劣的外部環境下，容不得他們有半點的放鬆。
“李教官！”
正在睡夢中的李教官隱約聽到有人叫他，同時被推得搖晃著，他瞬間清醒過來，疲憊的睜開了眼，看向身旁接班值守的許大鵬，“怎麽了？”
許大鵬扶了扶鋼盔，指了指東邊，咬著牙低聲道：“來了一支鬼子部隊，大概有近百人左右，好像是衝著教堂來的！”
“什麽？”李教官心裏一沉，急忙舉槍，透過鏡片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支日本士兵部隊！
這支隊伍由四輛偏三輪摩托車開頭，往後是兩輛汽車，最後麵還跟著四輛運兵車，兩側還有二三十個步兵背著長槍跑動著。
這陣仗顯然不小，李教官咬了咬牙，心裏不免有幾分彷徨。
如果是小部隊，他們說不定還能拚一把，試圖全殲日軍。可眼下這麽多日本人，就不再是他們能吞下的了。
他神色變換，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最終一揮手，下定了決心，“人太多了，動手隻是送死。先讓兄弟們藏起來...如果真的暴露了，或者這些日本人對學生、女人們動手，我們就打他們娘的！”
“好！大不了就是一死！”許大鵬直脾氣喊道，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蹬蹬蹬跑下塔樓，將安排值守的兄弟都撤換下來，盡數躲在教堂二樓。
至於李教官，則是去尋來了陳喬治，和他把情況的緊急說了一遍。
陳喬治還隻是個孩子的年齡，聽到日本人來了，他渾身幾乎都在顫抖，臉色煞白，抬頭絕望的看著李教官。
之前，他倒還沒有這麽大的恐懼。
自始自終，前頭若不是有江楚頂著，若不是有約翰這個洋人可以推出去作為擋箭牌。可兩人都沒了音信時，陳喬治卻發現頭頂已經空蕩蕩的，沒人再能夠遮掩他。
而如果他再退的話，那麽誰又能護著這些女學生呢？
豺狼當道，擇人而噬，他隻能自己去麵對。
陳喬治咬了咬牙，反手給自己一個耳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對李教官懇切的點頭，“我來迎接這些日本鬼子...”
“可是如果...如果真到的不忍言的時候，就拜托您了。”
他麵色決絕，這一刻仿佛從一個孩子成長為真正的男人。
陳喬治轉身去安排一切，而李教官則沉著臉，長歎了一聲，無奈的登上二樓。
國力疲弱，南京淪陷，他們所有人都是浪濤中浮塵的落葉。那份無力感，身在刀尖上跳舞的忐忑，讓人夙夜難眠。
很快，那支日本隊伍停在了教堂門口，汽車裏走出一個長著濃密胡子的中佐，他朝著後麵的隊伍吆喝幾句，訓練有素的士兵們跳下車，分散在教堂四周，顯然是先為了將整座教堂徹底包圍起來。
緊接著，第二輛汽車的車門打開，一個鬼子大佐走了下來，他身材消瘦，麵上很是幹淨，雖然沒有帶著眼鏡，但卻有一種讀書人的氣質。
他站在教堂門前，微微抬頭，打量著眼前的這座教堂。
大門很快被撞開，幾人一馬當先，那個中佐小跑著緊隨其後，始終落後大佐半步的距離，說話間還不忘微躬著腰肢，“長穀川大佐，這個人以前是交通部的，南京的道路毀壞嚴重，待在身邊有用。”
“而且，他懂得日語，還能作為翻譯用。”
說話間，他介紹的，是身後一個穿著黑色毛呢大衣，帶著紳士帽，鼻梁架著對圓圓鏡片的中年胖子——孟繁明。
全程，長穀川大佐並沒有迴頭望他一眼，但他卻始終束手束腳，躬著身子，謙卑的跟在後方。
兩側的日本士兵提前在門前站好崗，長穀川快步走入大堂中，孟繁明還想跟進去，卻被人一把攔住，望著大門漸漸合閉，他心中急切而慌亂。
日本人的殘暴，他是清楚的，他的女兒書娟還在教堂裏。
孟繁明在門前來迴跺著步子，他害怕這道門會成為陰陽之隔。
————————————————
陳喬治膽怯的望著來人，他的腿肚子開始不自覺的發起抖來，女學生們被他擋在身後，可這樣瘦小的身體擋在前方，看起來卻格外的滑稽。
他咬著牙，在心中鼓足著勇氣，顫抖著迎了上去，說話都有些發顫，“你...你...”
長穀川身材要比瘦弱的喬治來的高大，他的視線越過陳喬治，在他身後的女學生們身上一一掃過，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目光轉而往下，落在了近處的陳喬治身上。
“教堂的神父呢？”
陳喬治當先開口時說的是英語，因此長穀川也是以英語對話。他的語氣生硬，陳喬治害怕的渾身一抖，連帶著那話也隻是聽得半懂不懂。
見眼前這個小鬼怔怔的沒有答話，長穀川依舊僵硬著臉，哼了一聲，把手一揮，自顧自的說道：“我有個好消息向你們宣布...”
“過幾天，本旅團部將為占領南京慶功，這些全部的女人，必須到場為我們助興。”
他指了指陳喬治身後的女學生，突然加重了語氣，道：“都帶走！”
女學生們頓時慌亂成一團，陳喬治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突然上前了一步，張開雙臂，如同護著雞仔一樣護住了所有的女學生，用著半生不熟的英語結結巴巴道：“不...不行。”
那中佐已經轉身去門外喊人了，長穀川大佐靜靜的看著眼前半大的小子，麵無表情的掏出了配槍，槍口對準著陳喬治的腦袋。
而在二樓的偏僻處，李教官卻也咬了咬牙，半眯著眼睛，瞄準鏡內的十字準星，正對準著長穀川的腦袋。
他們躲在二樓，是因為身在被日本人占領的南京城內，不好與日本人起衝突，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害怕和日本人打起來。
李教官是個軍人，他始終以軍人的準則要求自己，眼睜睜的看著日本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帶走這些女學生，看著他槍殺平民，李教官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氣氛一時寂靜，長穀川不知道，隻要他微微扣動扳機，不止是陳喬治的腦袋，他的腦袋也要同時被子彈射穿。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腳步聲從裏麵傳來，緊跟著一個急切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哇哦...冷靜，冷靜！”
長穀川大佐的視線望去，卻正見到洋人約翰一身神父的裝扮，快步走了出來，口中喊道：“這裏是教堂，這裏也沒有你們的敵人！”
“先生，你在這裏代表著日本，你注意你的行為。”
驀然走出的約翰，讓女學生都是一愣，輕輕的抽泣聲消失了，沒人知道他怎麽會重新出現的。
所有人本來都已經絕望的認為，約翰就著夜色偷偷丟下她們所有人，跑了出去。
但真相究竟是怎麽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迴來了。
長穀川僵硬的臉動了動，手中的配槍也收了起來，目光投向約翰，改換了溫和的語氣，卻儒雅的像是個學者，和氣問道：“你是這裏的神父？”
“是的...”約翰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有些差，頂著明顯的黑眼圈。
站在近處，直直的麵對長穀川大佐，麵對這些兇殘的日本人，約翰心裏其實並沒有底，暗地裏他的腿肚子還有些發抖。
可他已經不能退了，他身後就是柔弱無助的女人；他退了，她們就會有滅頂之災。
他想起昨夜死在日本人槍下的好友馬吉·泰勒，他選擇了信仰與真相，在臨終前更是托付給了他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那些話，讓約翰真正的覺得，自己並不能無動於衷，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約翰想起了江，那個男人在南京破城前進城；在日本人到來時自願犧牲自己去引開他們。
約翰敬佩他，但卻又暗地裏嘲笑他愚笨。
而現在，自己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成為一個愚笨但卻值得敬佩的人了。
“你的教堂，很漂亮。”長穀川抬頭看了看教堂的穹頂，漫不經心稱讚了一句，便算是掀過了先前的事情，轉而問道：“她們是教堂學校的學生嗎？”
約翰迴頭看了女學生一眼，給了她們一個堅定的眼神，旋即轉迴，點了點頭。
“學生們的歌唱的好嗎？”長穀川又問道。
約翰有些不明白的點了點頭，“非常好...”
“很好。”長穀川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我有個好消息向你們宣布。過幾天，本旅團部將為占領南京慶功，我作為代表，誠摯邀請貴教堂唱詩班，為我們助興。”
“過些時候，我會讓人送上正式的請柬。”
這話裏的意思，誰還聽不明白啊。親身經曆了昨晚的狀況，看到遍地的屍體，約翰哪裏還不明白日本人究竟是個什麽德性。
語言總是能將醜陋的意圖裝點的冠冕堂皇，可無論怎麽打扮，那份本質裏的惡意卻都是赤裸裸的。
“謝謝你的好意...”約翰頂著壓力，依舊搖頭：“但很遺憾，學生們不能參加。”
“她們還是孩子，不適合參加成年人的聚會。我作為監護人，有責任保護她們，非常感謝。”
長穀川搖了搖頭，“很抱歉，這是上級的命令，我不能違背。”
“我這是通知您，而不是請求，希望您明白。”他微微欠身，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可再抬起頭時，語氣卻已經變得生硬：
“請您記得，三天後的下午四點，會有車來接。”
約翰咬了咬牙，還想掙紮著說些什麽，但長穀川已經又是緊跟著說道：“我奉命負責這一帶的治安，請您不必為教堂和學生們的安全擔憂。”
“從現在開始，我會在教堂門口加派崗哨，用以保護你們的安全。”
“學生們可以安心的練歌，等待召喚。”
昨晚約翰的消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亂，那個洋人顯然是拋下他們跑了，而接下來一旦有日本人發現教堂的人煙，誰都能想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可縱然如此，即使千難萬難，他們卻也依舊無法放棄。
能有一線的生機，誰又願意死呢。
後半夜，李教官勉強撐起了局麵，女人們暗暗垂淚，學生們惴惴不安，李教官盡管心中也懸了起來，可他卻不能在外顯露脆弱，而是有序的安排值守，繼續負責守衛教堂裏眾人的安全。
縱然最終的結果不會變化，可自己在這裏一天，那麽就要盡到自己的職責。
將近天亮時，他才和許大鵬換班，卻也沒有輕易離開，而是依舊待在塔樓。洋人的逃離，也帶走了所有人最後的安全感，李教官對手下人的要求更加嚴格起來，在這樣惡劣的外部環境下，容不得他們有半點的放鬆。
“李教官！”
正在睡夢中的李教官隱約聽到有人叫他，同時被推得搖晃著，他瞬間清醒過來，疲憊的睜開了眼，看向身旁接班值守的許大鵬，“怎麽了？”
許大鵬扶了扶鋼盔，指了指東邊，咬著牙低聲道：“來了一支鬼子部隊，大概有近百人左右，好像是衝著教堂來的！”
“什麽？”李教官心裏一沉，急忙舉槍，透過鏡片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支日本士兵部隊！
這支隊伍由四輛偏三輪摩托車開頭，往後是兩輛汽車，最後麵還跟著四輛運兵車，兩側還有二三十個步兵背著長槍跑動著。
這陣仗顯然不小，李教官咬了咬牙，心裏不免有幾分彷徨。
如果是小部隊，他們說不定還能拚一把，試圖全殲日軍。可眼下這麽多日本人，就不再是他們能吞下的了。
他神色變換，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最終一揮手，下定了決心，“人太多了，動手隻是送死。先讓兄弟們藏起來...如果真的暴露了，或者這些日本人對學生、女人們動手，我們就打他們娘的！”
“好！大不了就是一死！”許大鵬直脾氣喊道，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蹬蹬蹬跑下塔樓，將安排值守的兄弟都撤換下來，盡數躲在教堂二樓。
至於李教官，則是去尋來了陳喬治，和他把情況的緊急說了一遍。
陳喬治還隻是個孩子的年齡，聽到日本人來了，他渾身幾乎都在顫抖，臉色煞白，抬頭絕望的看著李教官。
之前，他倒還沒有這麽大的恐懼。
自始自終，前頭若不是有江楚頂著，若不是有約翰這個洋人可以推出去作為擋箭牌。可兩人都沒了音信時，陳喬治卻發現頭頂已經空蕩蕩的，沒人再能夠遮掩他。
而如果他再退的話，那麽誰又能護著這些女學生呢？
豺狼當道，擇人而噬，他隻能自己去麵對。
陳喬治咬了咬牙，反手給自己一個耳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對李教官懇切的點頭，“我來迎接這些日本鬼子...”
“可是如果...如果真到的不忍言的時候，就拜托您了。”
他麵色決絕，這一刻仿佛從一個孩子成長為真正的男人。
陳喬治轉身去安排一切，而李教官則沉著臉，長歎了一聲，無奈的登上二樓。
國力疲弱，南京淪陷，他們所有人都是浪濤中浮塵的落葉。那份無力感，身在刀尖上跳舞的忐忑，讓人夙夜難眠。
很快，那支日本隊伍停在了教堂門口，汽車裏走出一個長著濃密胡子的中佐，他朝著後麵的隊伍吆喝幾句，訓練有素的士兵們跳下車，分散在教堂四周，顯然是先為了將整座教堂徹底包圍起來。
緊接著，第二輛汽車的車門打開，一個鬼子大佐走了下來，他身材消瘦，麵上很是幹淨，雖然沒有帶著眼鏡，但卻有一種讀書人的氣質。
他站在教堂門前，微微抬頭，打量著眼前的這座教堂。
大門很快被撞開，幾人一馬當先，那個中佐小跑著緊隨其後，始終落後大佐半步的距離，說話間還不忘微躬著腰肢，“長穀川大佐，這個人以前是交通部的，南京的道路毀壞嚴重，待在身邊有用。”
“而且，他懂得日語，還能作為翻譯用。”
說話間，他介紹的，是身後一個穿著黑色毛呢大衣，帶著紳士帽，鼻梁架著對圓圓鏡片的中年胖子——孟繁明。
全程，長穀川大佐並沒有迴頭望他一眼，但他卻始終束手束腳，躬著身子，謙卑的跟在後方。
兩側的日本士兵提前在門前站好崗，長穀川快步走入大堂中，孟繁明還想跟進去，卻被人一把攔住，望著大門漸漸合閉，他心中急切而慌亂。
日本人的殘暴，他是清楚的，他的女兒書娟還在教堂裏。
孟繁明在門前來迴跺著步子，他害怕這道門會成為陰陽之隔。
————————————————
陳喬治膽怯的望著來人，他的腿肚子開始不自覺的發起抖來，女學生們被他擋在身後，可這樣瘦小的身體擋在前方，看起來卻格外的滑稽。
他咬著牙，在心中鼓足著勇氣，顫抖著迎了上去，說話都有些發顫，“你...你...”
長穀川身材要比瘦弱的喬治來的高大，他的視線越過陳喬治，在他身後的女學生們身上一一掃過，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目光轉而往下，落在了近處的陳喬治身上。
“教堂的神父呢？”
陳喬治當先開口時說的是英語，因此長穀川也是以英語對話。他的語氣生硬，陳喬治害怕的渾身一抖，連帶著那話也隻是聽得半懂不懂。
見眼前這個小鬼怔怔的沒有答話，長穀川依舊僵硬著臉，哼了一聲，把手一揮，自顧自的說道：“我有個好消息向你們宣布...”
“過幾天，本旅團部將為占領南京慶功，這些全部的女人，必須到場為我們助興。”
他指了指陳喬治身後的女學生，突然加重了語氣，道：“都帶走！”
女學生們頓時慌亂成一團，陳喬治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突然上前了一步，張開雙臂，如同護著雞仔一樣護住了所有的女學生，用著半生不熟的英語結結巴巴道：“不...不行。”
那中佐已經轉身去門外喊人了，長穀川大佐靜靜的看著眼前半大的小子，麵無表情的掏出了配槍，槍口對準著陳喬治的腦袋。
而在二樓的偏僻處，李教官卻也咬了咬牙，半眯著眼睛，瞄準鏡內的十字準星，正對準著長穀川的腦袋。
他們躲在二樓，是因為身在被日本人占領的南京城內，不好與日本人起衝突，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害怕和日本人打起來。
李教官是個軍人，他始終以軍人的準則要求自己，眼睜睜的看著日本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帶走這些女學生，看著他槍殺平民，李教官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氣氛一時寂靜，長穀川不知道，隻要他微微扣動扳機，不止是陳喬治的腦袋，他的腦袋也要同時被子彈射穿。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腳步聲從裏麵傳來，緊跟著一個急切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哇哦...冷靜，冷靜！”
長穀川大佐的視線望去，卻正見到洋人約翰一身神父的裝扮，快步走了出來，口中喊道：“這裏是教堂，這裏也沒有你們的敵人！”
“先生，你在這裏代表著日本，你注意你的行為。”
驀然走出的約翰，讓女學生都是一愣，輕輕的抽泣聲消失了，沒人知道他怎麽會重新出現的。
所有人本來都已經絕望的認為，約翰就著夜色偷偷丟下她們所有人，跑了出去。
但真相究竟是怎麽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迴來了。
長穀川僵硬的臉動了動，手中的配槍也收了起來，目光投向約翰，改換了溫和的語氣，卻儒雅的像是個學者，和氣問道：“你是這裏的神父？”
“是的...”約翰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有些差，頂著明顯的黑眼圈。
站在近處，直直的麵對長穀川大佐，麵對這些兇殘的日本人，約翰心裏其實並沒有底，暗地裏他的腿肚子還有些發抖。
可他已經不能退了，他身後就是柔弱無助的女人；他退了，她們就會有滅頂之災。
他想起昨夜死在日本人槍下的好友馬吉·泰勒，他選擇了信仰與真相，在臨終前更是托付給了他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那些話，讓約翰真正的覺得，自己並不能無動於衷，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約翰想起了江，那個男人在南京破城前進城；在日本人到來時自願犧牲自己去引開他們。
約翰敬佩他，但卻又暗地裏嘲笑他愚笨。
而現在，自己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成為一個愚笨但卻值得敬佩的人了。
“你的教堂，很漂亮。”長穀川抬頭看了看教堂的穹頂，漫不經心稱讚了一句，便算是掀過了先前的事情，轉而問道：“她們是教堂學校的學生嗎？”
約翰迴頭看了女學生一眼，給了她們一個堅定的眼神，旋即轉迴，點了點頭。
“學生們的歌唱的好嗎？”長穀川又問道。
約翰有些不明白的點了點頭，“非常好...”
“很好。”長穀川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我有個好消息向你們宣布。過幾天，本旅團部將為占領南京慶功，我作為代表，誠摯邀請貴教堂唱詩班，為我們助興。”
“過些時候，我會讓人送上正式的請柬。”
這話裏的意思，誰還聽不明白啊。親身經曆了昨晚的狀況，看到遍地的屍體，約翰哪裏還不明白日本人究竟是個什麽德性。
語言總是能將醜陋的意圖裝點的冠冕堂皇，可無論怎麽打扮，那份本質裏的惡意卻都是赤裸裸的。
“謝謝你的好意...”約翰頂著壓力，依舊搖頭：“但很遺憾，學生們不能參加。”
“她們還是孩子，不適合參加成年人的聚會。我作為監護人，有責任保護她們，非常感謝。”
長穀川搖了搖頭，“很抱歉，這是上級的命令，我不能違背。”
“我這是通知您，而不是請求，希望您明白。”他微微欠身，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可再抬起頭時，語氣卻已經變得生硬：
“請您記得，三天後的下午四點，會有車來接。”
約翰咬了咬牙，還想掙紮著說些什麽，但長穀川已經又是緊跟著說道：“我奉命負責這一帶的治安，請您不必為教堂和學生們的安全擔憂。”
“從現在開始，我會在教堂門口加派崗哨，用以保護你們的安全。”
“學生們可以安心的練歌，等待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