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從武卿房間出來後直接去了後堂,剛一進小院兒便看見蕭九遙的褥子搭在池塘欄杆兒上,心中有些疑惑,平日裏公子的被褥都是由他收拾晾曬,他也從來沒有管過,怎今日知曉親自曬曬被褥了?


    絳珠看著搭在哪裏褥子掩嘴輕笑自語:


    “奴婢就說公子照顧不好自己吧,哪兒有大清早曬褥子的。”


    說罷,她便沒有在意,直接走進屋子,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公子武卿姐姐答應她替她接管坊中內事了。


    推門兒而進,屋子裏的蕭九遙一身薄薄蠶絲脛衣坐在桌子旁,垂頭整理著什麽。絳珠悄悄摸摸的走到其身後看了看。是這些年來桂春坊的賬目。


    “公子看這些做什麽?”


    林絳珠輕聲問道。


    蕭九遙雖是沒注意到她進來,但也並未受到驚嚇,輕聲迴道:


    “此次出門得行萬裏路,銀錢上開銷自然不少,總不能把銀票都帶在身上吧。”


    說來也是,若是將銀票都帶在身上出門,豈不是在額頭上貼了一張“我是肥羊”的字條?自太奉王朝先帝開國後便在各地設立錢莊,以供商人們貨物金銀方便流通。王朝境內每個郡至少一個,那些人數眾多的大郡得有四五個之多。


    絳珠坐在蕭九遙身旁一臉認真盯著他:


    “還是公子想的周全。”


    蕭九遙放下墨筆轉頭看著林絳珠淺笑:


    “要不然我是公子呢。”


    絳珠臉色羞赧,帶她迴過神兒來,蕭九遙已經繼續垂頭寫字了。那張單子上密密麻麻的寫著由長安城至青州的各個錢莊,地點更是精準到了縣,紙張最上頭畫著一根頭釵模樣的物件兒。


    “公子,武姐姐同意啦。”


    絳珠說道。


    蕭九遙挑眉說道:


    “武卿同意接管坊中內事了?”


    絳珠得意揚起尖尖下巴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


    蕭九遙輕笑搖了搖頭。


    約莫半個時辰後,蕭九遙終於放下手中墨筆,抻了抻腰說道:


    “珠兒,去把這些送給秋棠姑娘。”


    絳珠還沉浸在喜悅中,她接過蕭九遙的紙張,指著最上麵那支頭釵一樣的物件好奇問道:


    “公子,這是什麽東西?”


    蕭九遙迴道:


    “先送過去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絳珠拿著紙張一路小跑去了中堂。


    秋棠這幾日三天兩頭的往林府跑,她的那位師父說了,不要她在教那位林家小姐撫琴吹簫,她自己也意識到若是在這般下去,她遲早會被發現,更何況林嬌嬌的父親還是朝廷中人。


    前幾日她幾乎每天都要親自去林家,後一兩日便就沒有去過,林嬌嬌親自探望,秋棠便稱病閉而不見。


    有一日實在不行,林嬌嬌站在桂春坊門口兒,見不到秋棠她就不走,可桂春坊門口兒人來人往免不了有不長眼的客人見到這樣正值豆蔻年華的清麗姑娘動手動腳。


    林嬌嬌真要在桂春坊出了什麽事,林常必然大怒,屆時就算桂春坊有人撐著也免不了一場大劫難。


    實在沒有辦法,秋棠便與林嬌嬌在中堂見了一麵,房間中的秋棠麵色蒼白,綢緞遮掩著半張臉。這次見麵林嬌嬌才是真正相信秋棠確實是病了。而她又不能老是從林府偷偷溜出,原本林常對她溜出府邸就是睜一眼閉一隻眼,若是被他知曉了林嬌嬌是偷偷前十去桂春坊,不被禁足就是萬幸。


    如今林嬌嬌對她已是可有可無,隻要林常依舊給桂春坊乘涼的地方便是。


    近日來林府中可謂是鬧得快要翻天,當年與唐鈺狼狽為奸的林治居然要跟著唐鈺去邊疆守國門。


    這一舉動可是差點把林常氣的臥床不起,林家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是死在南疆了找誰討命去?總不能去找金鑾殿的那位吧。


    林家府邸東廂房屋簷上趴著一位衣著華貴的風流公子,庭院中卻是站滿了人,林家府邸中的所有奴仆小廝都聚集於此地,上麵公子挪一步,他們便挪動一步好生接著,生是怕那位公子從房簷兒上掉下來摔著,就連已經不在拋頭露麵的林嘯從拄著拐杖現身院子裏。


    “你個逆子,快給我滾下來。”


    林治一臉無所謂的趴在房簷兒上,開口悠悠說道:


    “爹同意讓孩兒去參軍,孩兒就下來。”


    林常揚起手中掃帚,衝著上麵吼道:


    “你這逆子,你學什麽不好?偏要跟著唐家那小子參軍。你在外麵花天酒地爹可曾罵過你一句?”


    林常氣的顫顫巍巍,咽了一口唾沫,用掃帚撐著身體指著房簷兒上林治說道:


    “你可知,你可知南疆有多危險!兒啊,刀劍不長眼,鐵蹄之下無完人!若南蠻三十六城大舉攻城,你戰死沙場,爹都不能給你收屍啊。”


    說到最後林常老淚縱橫。


    “算爹求你了,咱別去南疆了。。。”


    房簷兒上的林治緩緩站起身來,先是看著林常,隨後目光投向拄著拐杖的林嘯緩聲說道:


    “爹,爺爺,治兒是林家唯一男丁,是林家長孫長子,如今朝廷之中林家地位大不如從前,孩兒這嘴皮子耍姑娘還行,若是治國談天下可是差了遠了去。孩兒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林家一日不如一日。”


    林嘯拄著拐杖重重的在地上點了一下,歎氣說道:


    “罷了,罷了,要去就去吧。”


    說罷在小廝的攙扶下走迴屋子。


    “爹,這是您孫子啊,您不能讓他去啊!去了連屍首都收不迴來。。。如今天下太平,朝中重文輕武,為何還要去那等地方去送死。。。”


    林常朝著林嘯重重跪在地上,林嘯止住身形,說道:


    “你若有治兒一半心思,林家也不會如此。”


    當年他與當朝唐太傅一起縱馬馳騁疆場,林嘯又何嚐不知疆場之險惡,他才是真正見過數萬鐵騎碾過屍體的慘象。如今的皇帝固然重文輕武功,但若是南蠻來犯,武臣才是朝廷支撐,是太奉頂梁柱!這個天下已經太平了六十年。。。


    他兒子沒有那個本事,那便由他孫子來吧林家撐起來。


    在屋門兒口唐嘯止住身形,囁嚅嘴唇說道:


    “我唐嘯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不是陪著先帝征戰四方,而是有你這樣一個孫子。”


    這個不久將離人世的垂暮老人潸然淚下。


    林治站在房簷兒上望著爺爺背影小聲說道:


    “日後林家便由我一人撐起。”


    林治雙手負於身後眼神深邃的眺望遠處,仿佛他才是林家之主。


    一陣風來,林治身形一個不穩。。。


    “接住,接住啊。。。公子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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