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風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就是說,玉符乃是非常重要之物。可傍晚時分,他分明聽說,“死而複生”的老皇帝又死了過去,赫連暮雨大旗已倒。能與赫連朝雲匹敵的,也隻剩夜王了。


    與夜王的這場較量,本就非是皇室之間的較量,故而玉符在於王位一事,應該還不至於這麽重要才是。可偏偏,月西風是在意玉符的。其重視玉符的態度,實在令人生疑。


    思及此,赫連鬆落心思一動,問道:“鳳昭近來……如何?”


    韓霹聞言,一臉慘然,苦澀道:“鳳昭已被教主圍的密不透風,為今之計,為今之計……”說著,韓霹跪了下去,哽咽道:“主上,鳳昭的生死存亡,如今隻能看您了。倘若您要真的為保自己而放棄鳳昭,那……”


    “好。”


    一句“好”道罷,赫連鬆落扶起眼眶微紅、麵容憔悴的韓霹,眸光淡淡地看著他的臉,略顯平靜地道:“要我做什麽?”


    一個激靈,韓霹忙從巨大的悲慟之中抽離出來,連連點頭,從懷中掏出瓶藥,沉聲道:“教主說,在盜得玉符後,最好能親手把赫連閻毒死。”


    赫連閻與赫連朝雲曾有過段恩怨,可以說,赫連朝雲之所以會中了赫連暮雨的計、從而痛失雙腿,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赫連閻。盡管舊事已被舊時光帶走,但因舊事而留下傷疤,無論心上還是身上,都依舊是有跡可循的。加之出爾反爾,奪得玉符的事,月西風無論如何,都不會留再閻王在人間肆意妄為。


    心知這點,赫連鬆落故作平靜地接過瓷瓶,將之收進了口袋之中。許因瓷瓶被揣的久了,寒風淩烈之下,竟有一絲暖意。


    待見他接得毒藥,韓霹如釋重負,他長長的鬆了口氣,隨即似是想起了什麽般,他忙抱拳,鄭重地道:“多謝主上肯保我鳳昭江山,此次危機過後,老夫定當唯您馬首是瞻、哪怕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要知道,前不久他還下令淩辱過他的女人,他本以為,他會對此事耿耿於懷,甚至會在鳳昭存亡之際,將鳳昭推入萬劫不複之地。怎料他非但沒有計較,還會對鳳昭存亡之事在意如斯。這真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靜靜看著韓霹麵上的表情,赫連鬆落輕輕“嗯”了一聲。終是沒再說什麽。因著是在赫連閻帳中,他們二人也不好多說什麽,片刻之後,韓霹趁著人少,便悄悄隱匿在了夜色之中。


    待他走後,赫連鬆落佇立良久,才轉過身,輕著步子走了迴去。對付赫連閻,何止是玄門的主意,也是夜王的主意。早在葉城之時,他便與夜王商議好了要置赫連閻於死地。可是,要殺赫連閻,又談何容易?


    王城。


    在安頓好受傷之人後,下在王城的雪也已停了。一場大雪過後,人間白雪皚皚,日子一如往常的平淡了下去,街道如常般寧靜了下來,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而在東宮之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赫連朝雲推著輪椅,一路將輪椅推至亭中,亭外是雪,雪不遠處有棵鬆柏,不少人圍在鬆柏下,沉重的挖著土。土的旁邊,橫著座棺材。


    棺材是蕭和的。


    蕭和雖曾是名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可他在這世上,其實是空空如也的。他是個孤兒,據聽說,他曾在坊間流浪過幾年,後來才為赫連暮雨所用,成了一方戰無不勝的將軍。因為沒有親人,他死了後,就連被埋進墳塋時,都是孤零零的。


    而那棵鬆柏,則是他入宮的那年冬天,親手栽種的。他跟他說,這樣一來,待到冬日時,他坐在長寧亭中,入眼所及之處,總不至於過分冷清。


    如今再逢冬日,鬆柏也已長大,可惜的是,那個手植鬆柏的人,再也迴不來了。他將長眠於地下,長眠於……這漫天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他目之所及處,那唯一的一抹綠色之下。


    看著棺材一點點沒入土中,坐在赫連朝雲對麵的舒墨歎了口氣。方才在處理完朝花廟的事後,他便被赫連朝雲請在了此地,本來是要詳談合作事宜的。可自那棺材被抬進院中後,他的心思便不在合作上了。


    之於赫連朝雲的心思,舒墨多多少少是懂的。看了眼身旁的蘇白,他沉默著,靜靜等著赫連朝雲。


    及至棺材被埋上後,赫連朝雲才迴過神。看向對麵的二人,他眸光淡淡地道:“夜王與我合作的理由呢?”


    要知道,前不久時,他還剛跟他打了一仗。手段之慘烈,委實令人發指。他當真能不計前嫌,重新與他交好?


    舒墨勾唇,溫聲道:“要知道,在這名利場中,隻有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說著,他笑了笑,風淡雲輕地道:“赫連閻的名字,我想太子一定不陌生吧?”


    提到赫連閻,赫連朝雲眸光微變。這三個字瞬間讓他想起了不少往事。舊事重提,能夠被反複拎出來的故事,多半都是痛苦的迴憶。至於往事,人總會下意識的尋找那些痛苦的點,世間感情,唯痛苦是經得起琢磨的。有關赫連閻的事,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想到那些並不美好的往事,赫連朝雲眸光微沉,抬頭看向亭外那棵鬆柏,問道:“怎麽?”


    埋完蕭和,老皇帝的墳,估計也要開始挖了。他可不想背上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順著赫連朝雲的目光向外看去,舒墨胸有成竹地道:“赫連閻是匹黑馬,隻要尚有盤桓餘地,他日定能東山再起。這樣的人,倘若留得他在,無論於您還是我,都始終是個隱患。”


    “是嗎?”赫連朝雲輕輕勾唇:“宮中住得久了,我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夜王如此誠心相助,當真不求迴報嗎?”


    不求迴報?他舒墨向來不會做做無用功之事,當然是要求迴報的。這般想著,他淡聲道:“我要鳳昭之名,從此消失於世。”


    舒蕁的仇,他時刻銘記在心,日日夜夜未曾忘過。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怎會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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