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湧入腦中的記憶比冰冷的池水更加滲人,穆幽甚至一度感覺自己的心都已被這池水浸泡裹挾到無法跳動,他想睜開眼、想張口去喊什麽,卻什麽也做不到。而且在岸上的阿南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甚至對於他而言,明明知道舊日所發生的事情到底會演變成怎樣的結果,卻無法阻攔。


    他能夠離開這裏又如何,那個時候的默槿早已不在了,或許連現在這個,他都無力救迴。


    靜謐的空氣一直在兩位之間流轉著,似乎日月流轉都失去了方向,也許不過短短幾日,也許是數萬年,穆幽已經分不清時間到了流淌,當他感覺身體漸漸迴暖時,最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阿南蒼白的臉頰。


    他跪在岸邊兒,衣擺浸入了水中,眼眶卻紅地嚇人。在隻有魚目珠光的洞內,阿南就像是個無法吸收光線的物品,冰冷地反射著這些光線。


    自池水中站起的時候,穆幽腳下踉蹌了一把,可阿南並沒有伸手去扶他,隻是靜靜地跪在原地,眼神甚至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無聲地歎了口氣,同樣穆幽也沒有伸手去借阿南的力,因為長久的坐姿導致他的雙腿還沒有完全恢複知覺,上岸時就連被石頭蹭破了皮膚,也沒有任何痛覺。


    “默槿如何了?”


    這是穆幽離開順萊窟時問的第一句話,他的嗓音像是被狠狠捏碎後又重新拚湊起來了一般,沙啞地令人後背發涼。可在門口看護的守衛也隻敢低著頭,一言不發。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躥上了心頭,來不及同阿南對視穆幽直接勒住戟隼的脖頸徑直躍了上去。


    快些,再快一些,無法估算自己和阿南到底離開了多久,所以此刻默槿無論發生什麽,恐怕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意料之中,冰窖的門是虛掩著的,門外守著的卻不是尋常的守衛,而是沁澤園的幾位叔舅,見著穆幽前來都是一副見著救星的樣子,紛紛圍了過來:“您可算迴來了,您走的這月餘我家老頭子都快要撐不住了…”


    “還有那個小年輕,都、都、都昏過去好幾次,就是不肯離開…”


    “主子,您可快去瞧瞧吧!”


    一邊說著,這群看起來老大不小的叔父們將他直接圍著擁進了冰窖,裏麵的寒氣莫說是他們,就連穆幽都感覺自腳底開始升騰起了陣陣涼意,像是要將他的血液冰凍住一般。


    暗自沉了內裏疏通身體各處經脈,穆幽迴頭看了眼跟上來還有些氣喘籲籲的阿南,先一步邁了進去。


    相比於他離開時更為純淨的冰將本就不是很大的室內填充地更加嚴密,而冰窖內唯一一個熱量的來源便是柳博銘和沁澤園所坐的地方,他們兩位一前一後,沁澤園將手掌貼在柳博銘的背後,勉強維持了一點兒暖意。


    這不是正常冰窖的冷,根本就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穆幽衝阿南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先去護住沁澤園和那個人類,其餘的事情交由他做。若不是在順萊窟閉關一月,恐怕連他穆幽也無法應對眼前的情況。


    冰棺已經蕩然無存,默槿的軀殼現如今正直挺挺地被冰封在牆壁之上,大約半人高的位置,冰體的純度極高,哪怕隔著三五尺的厚度也能夠看清楚她臉上每一絲頭發,每一根睫毛。


    可就是這麽清晰的距離,穆幽卻感受不到她身上任何起伏。


    “主子,”將沁澤園和柳博銘送至門口,阿南急忙趕迴了穆幽身側,之前舊事暫且放下,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看看默槿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他的目光在那具冰封的軀殼上流轉而過,琥珀色瞳孔內是遮掩不住的驚愕,“默槿這是…”


    他並不傻,當時伴著穆幽找尋將默槿送迴過去的方法時,他也曾研讀過很多關於此類的書籍,甚至包括那些遠古的隻能被他們魔道稱之為傳說的書籍,其中便有提到過關於那兩株天地尚未開化時的接骨木。


    沒有迴頭,但穆幽無聲的點頭已經算是認同了他的想法。


    吸入肺髒中的涼氣似乎因為穆幽簡單的動作已經凝結為了實體,此時正堵在他的心肺處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阿南甚至需要扶住一旁的牆壁才能夠穩住自己的身體:“那…她留這具身體又有何用?默槿,她到底要做什麽?”


    當日送默槿迴去時,恐怕就連穆幽也未曾想過會演變為今日這番情形,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甚至他們連作為一個旁觀者想要知道那個時候在天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是一種奢望。


    天後的臉色漸漸迴暖,她看著懸浮在默槿麵前的自己孩子的精魄,忍不住上前了兩步想去摸一摸它,可默槿哪裏肯如此輕易就隨了她的願,有意無意地,她勾了勾手指將那團精魄移到了自己身後。


    似乎是借著這精魄的光,默槿整個仙看起來更為輕盈,隻是她麵上的笑容卻怎麽也讓人讀不出其中的內容。


    “接受哥哥的建議,用他的精魄來彌補這個孩子的,”誘惑一般,默槿從懷中取出了那個存放紅葉的錦囊,在天帝麵前晃了晃,“或者,現在就放棄這個孩子,可是…”默槿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一個微笑,“以後還能不能再有,可就說不準了。”


    對於天帝夫婦來說,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甚至還是一種侮辱,一個失去雙眼的神,竟然如此毫不遮掩地威脅著他…


    心頭的憤怒像是一把火,一旦燃起就無法再熄滅,可天帝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時並不是默槿的對手,哪怕他與天後練手,恐怕也不及這位上古元神的九牛一毛。好在他雖憤怒,卻不至於失去理智:“願聞其詳。”


    他也在賭,賭默槿對於月華君的情感,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兄妹之情而已。而默槿顯露出來的笑容倒是很明顯地告訴他,他賭對了。


    “生下這個孩子,交給我,他不會是你們的阻礙,我以我的神識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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