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謨隱在人群裏,並不急著上前,隻是一雙琥珀色的淺眸帶著幾分寵溺和心疼地盯著秦音的身影。


    看著秦音從容應對秦妙音和秦寒的模樣,他由衷地感受到,他的音音長大了。


    四年時間,小姑娘五官精致舒展不少,漂亮又明媚。


    可看到這樣的秦音,他的心情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小秦音在被他和父親養著的時光裏,何曾需要這樣沉著應對地去部署謀劃什麽。


    隻要他們在,她可以永遠保持天真。


    所以,他不在的日子裏。


    他的小公主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秦謨穿著一身矜貴黑衣,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注視而來的視線,他幾乎是瞬間轉眸看過去。


    但人群密集,他卻沒有看到什麽異常。


    而他沒有看見,在他重新轉過頭的瞬間,墨亦澤撲在墨依依的肩膀處,耳尖緋紅。


    墨依依遮著半張臉,一雙漂亮的眸子戴著琥珀色的美瞳,加上異域風格的衣著,看起來幾乎是徹底融入了這些皇室貴胄之中。


    墨亦澤則不然。


    黑眸黑發委實突兀,隻能趕緊低眸,假裝與“妻子”親密的姿態俯身將頭往墨依依的脖頸間躲。


    男人喉結滾動一刹。


    隻覺得眼神有些熱,唿吸間盡是少女的馨香。


    墨依依一開始被墨亦澤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驚,隨即她一雙美眸成功鎖定了前方那個也讓她有些熟悉的容顏。


    是秦謨。


    她從前一直沒有見過秦謨本人,但因為秦音的關係,她也查過關於秦謨的資料。


    那時候她看見資料就隻覺很難想象秦謨那樣的出身居然能取得那麽多可怕的“戰績”。


    甚至,連她的哥哥墨亦琛以及金融大亨顧雲崢都能“放下身段”與他這樣一個素人“玩資本”。


    能做到如此的,必然是天分十分卓越的。


    可惜天妒英才。


    她的哥哥墨亦琛出事。


    秦謨也出事沉寂,在她看來秦謨的落幕與哥哥的沉寂都是同等的可惜。


    她在墨氏是公關經理。


    對商圈的事情都了解一二,跟她有同樣想法的人不乏其人。


    此刻她隔著人群親眼看著秦謨,才隻覺之前資料上那個足以讓人敬佩和仰慕的男人就這樣具體化了。


    確實,是個氣場很強的男人。


    鷹一樣桀驁的冷眸,淡掃的目光看似淺實則一眼就能讓人不寒而栗。


    也難怪,連大哥都有些怵他。


    而等她避開秦謨探尋的目光,收迴視線時,隻覺脖頸邊癢癢的,墨亦澤正悻悻地摟住了她纖細的腰。


    她驀然被墨亦澤壓住了手臂。


    高大的青年低眸,向來充滿玩味與促狹的一雙桃花眼,沒有什麽時刻是那麽漂亮和閃耀的。


    他垂眸對上墨依依的眸,嗓音低啞:“依依,別動。”


    “秦謨哥認識我。”


    “我被發現了,大哥跟秦謨哥到底也得送我一場混合雙打。”


    “你行行好,讓阿澤躲躲。”


    最後一句,身形高大修長的青年嗓音裏不乏軟糯的依偎感。


    這一瞬,墨依依隻覺腦子裏好似有一股電流驀然飛竄而過。


    酥酥麻麻的。


    讓她的心跳都陡然加快了幾分。


    原來,被他這樣靠近,是這種感覺嗎?


    自從兩人長大後,墨亦澤跟她之間就像天然地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不遠不近的距離,卻誰也跨不進一步。


    特別是在禦園。


    墨依依看見墨亦澤,甚至會繞道。


    她知道墨亦澤隻是她的弟弟而已,卻也是血緣關係不清不楚的弟弟。


    她被爺爺奶奶養大。


    禦園的所有人都默認她非墨盛麟親生,對她的態度雖恭敬,但偶爾也隱含一種質疑的打量。


    打量她的眉眼有多少與墨家主不同。


    打量她雖然漂亮,可又與墨家曾經的夫人夏瑩有多少不同。


    她甚至,連夏瑩的容貌都不相似。


    墨依依從來都不傻,是以她學習、工作都十分優秀,為了墨家,成為京圈大小姐裏最跋扈但也是最有學識能力的名媛大小姐。


    她從不給墨家丟分兒。


    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清楚自己的存在根本不像墨家的親人。


    更像一個有能力的工具人!


    而墨亦澤不同,他的世界裏好像永遠可以做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


    天塌了都有墨氏與柳氏撐著。


    而她,即便有墨家爺爺奶奶,有哥哥。


    可總覺得無法融入。


    世人懷疑她不是墨家主的親女兒,她自己又何嚐不懷疑。


    甚至,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是。


    是以,此刻突然被墨亦澤攬住腰,青年彎腰在她脖頸間撒嬌,讓她一瞬間地恍惚。


    心跳……騙不了人。


    可,她也根本無法接受自己與墨亦澤有那種可能。


    她觀察著秦謨那邊的動靜,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墨亦澤。


    可在秦謨轉身的瞬間,她便推著墨亦澤的肩膀讓他站直身。


    “阿澤,我是你姐姐。”


    “下不為例。”


    墨依依冷冷淡淡地注視著青年的眉眼,認真地打破墨亦澤剛生出的遐思。


    她跟墨亦澤都是聰明人。


    墨依依從小就懷疑的是事情,墨亦澤當然不可能也沒懷疑過。


    可,這件事墨家瞞得嚴嚴實實。


    他們也不知真相。


    是以,保持距離是他們之間最好的選擇。


    “……嗯,好的依依姐。”


    墨亦澤乖乖點頭,隻是眼底有什麽在越來越黯淡。


    黯淡到消失了所有光彩。


    等他們迴過神再去看墨亦琛的方向,隻見那處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vocal……大哥又跑哪去了!”


    ——


    賽台上。


    秦潯之霸道地給足了秦音該有的偏寵,冠禮當然可以重新立馬舉行,但秦寒故意引來的長老會卻絕不會善罷甘休。


    秦音極其有眼色。


    往台下一掃,就知道今晚如果冠禮晚宴非要舉行,那麽不論如何都會讓秦潯之初夏為難。


    算起來,秦寒待在沙特a國的時間甚至比秦潯之更長。


    他當然比秦潯之更清楚,要怎麽才能讓這場冠禮給秦潯之加以最大的難度。


    秦潯之迴沙特a國也才隻有四年,一年前才算徹底穩固地坐上了國主的位置。


    他還需要民心。


    還沒到可以徹底順遂地順風順水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地步。


    今晚非要給秦音加冠也可以。


    但,秦潯之會為此失民心,以及得了個獨斷專權的名頭。


    秦音,可以不向任何人證明。


    但,她不能讓秦爸爸因為她而被詬病。


    於是,秦音被秦潯之帶著正要離開的動作一頓,她站定了腳步,突然揚眉一笑,又冷又颯:“秦寒,這場槍械射擊賽,我參加。”


    秦潯之皺眉,想要阻止。


    卻被秦音按住了手臂,身姿纖細的少女一身倔強的傲骨,一雙杏眸是漂亮深邃的墨黑色,黑發黑眸是她東方少女的象征,從不打算遮掩和改變。


    秦潯之盯著眼前的少女看,由衷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一邊自豪,一邊又想藏私!


    老父親心緒複雜。


    “秦爸爸,既然這是每個貴族少年少女成年後的必經考核,我是您的女兒,參加也是常理之中!”


    “你說對吧,小叔。”


    秦音故意瞥了一眼秦寒,挑眉慵懶一笑,怎麽看都是個乖乖少女姿態。


    秦寒眼中,小姑娘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挑釁,他氣得夠嗆,但一想到這射擊賽是妙音最擅長的,隻是可惜曾經根本沒有機會參加而已。


    現在秦音既然主動參與。


    那他們家妙音自然也得有這個機會!


    隨即,秦寒便看準機會,被秦妙音攙扶起身後,目光甚而遠地落在被他特地邀請而來的長老們身上。


    “嘖,既然秦音願意參加射擊賽,那麽妙音也是法赫曼的‘女兒’,她也得參加!”


    “並且,秦音如果贏能夠得到的待遇,我們妙音也得擁有!”


    “大哥,即便你不承認,但秦音和妙音都是你的養女,做人總不能厚此薄彼。”


    “秦音,如果你贏,小叔第一個帶頭承認你的身份。”


    “而要是妙音贏了,法赫曼也該為妙音表表態了。”


    秦寒這話一出,秦妙音眼中含淚,感激又感動地扶著秦寒的手臂,眸中爍動著淚光,趕緊否認地搖搖頭,難以置信地第一個站出來拒絕道:“不……不行的小叔。”


    “姐……姐姐她才是父親唯一認定的公主,我即便贏了,也是根本無法與秦音姐姐相提並論的。”


    “我們還是不參加了吧……”


    秦妙音一副觀大局而為父親著想的溫柔大氣形象。


    她第一個抗拒,倒是讓其他人無法去駁迴秦寒的提議了。


    然而,秦肆卻不慣著她。


    隻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表情不屑,一臉嫌棄地看向秦妙音道:“嗬,你知道你與我姐無法相提並論就好!”


    “……”秦妙音低眸,失落地沉默不言。


    秦寒表情一冷,對秦肆意見頗深。


    而後嚴肅地訓斥出聲:


    “秦肆,注意你的言辭。”


    “小音也是你的姐姐!!”


    秦肆卻眉目鬆懶,一副無所畏懼的欠揍表情,他就從不是什麽乖乖公子哥兒,生來便是倨傲無常的性子。


    此刻被秦寒這麽一訓,反骨更是叢生:“喲,您可別玷汙了‘音’這個字。”


    “也別玷汙了我姐姐這個身份。”


    “秦妙音不過是一個連自己的血脈身份都不敢承認的女人,哪有資格跟我姐比。”


    “分明是個東方少女,偏偏常年染著一頭金發,戴著琥珀色的美瞳想要融入這裏。”


    “可一個連自己的來處,自己血脈與出生之地都可以拋棄的人,有什麽資格在中東地盤尋求一席之地?”


    “人,總得知道自己根在哪。”


    秦肆雖年紀小些,但也不全是因為早有秦音是他姐珠玉在前所以嫌棄厭惡秦妙音的存在。


    他隻是厭惡秦妙音處處擁護沙特a國而存在,分明是收養的東方少女,可她卻仿佛視自己原本的血脈為恥一般,瘋狂抹掉她生來就有的東方特征。


    他年紀小,幾乎是自小就跟著父親在華國長大的。


    他小時候也曾羨慕華國人黑色的眼睛。


    黑色的頭發。


    那麽烏黑曼麗的黑發,是他曾經想擁有。


    也因為秦音黑發黑瞳的樣子太漂亮,一度自卑自己過分異域的長相。


    可他看到父親和哥哥從不遮掩。


    也十分好看的樣子。


    也就慢慢釋懷了。


    迴到沙特見到一身處處透著拚命搶著要被同化廉價感的秦妙音。


    加上“音”這個字。


    讓他隻覺得秦妙音渾身都充斥著一股子“仿製品”味兒。


    他哪哪兒都看不順眼。


    秦妙音聽著秦肆詆毀和厭棄自己的話,她的禮儀,她的打扮確實刻意地靠近沙特少女的特征。


    她從記事以來。


    就知道自己與這裏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這種不同,讓她深諳自己不屬於這裏。


    而隨著她學習的東西越來越多,她便更清楚自己現在所得到的教育、金錢、權勢地位,已經算全球頂尖了。


    而她原本出生的地方,早就不重要了。


    她一生所願,不過是在這裏立足。


    她拚命變優秀,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麽,但這一刻卻都被秦肆給明目張膽地撕個粉碎。


    原來,她拚命融入這裏的行為,在他們眼裏,在秦肆眼中是那麽滑稽。


    這下,秦妙音終於把視線規規矩矩地落在了秦音的身上。


    秦音就是典型的東方少女。


    黑發黑眸,膚若凝脂,麵如桃花相映,美得含蓄內斂,又透著一股子來自東方的神秘感。


    清冷如山澗薄霧,冷不丁地就能紮入任何人的心裏。


    如一場酣暢淋漓的水墨丹青。


    秦妙音打量著她的眉眼,她一直待在沙特a國,見過的東方少女極少。


    但也總算察覺出,她眉眼間與秦音的相似之處。


    她聽說,秦音來自華國。


    所以,她秦妙音是否也來自華國呢?


    秦妙音思緒萬千,皺著眉心好久,最終對秦肆眉眼低落道:“阿肆,你誤會我了。”


    “我並不是否認我的出身與過去,你說的很對,人都得知道自己的根在哪。


    可我,我隻是……隻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我來自哪個國家而已。”


    “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巧合,我看秦音姐姐的眉眼與我倒是極為相似。


    敢問秦音姐姐,你可有失散多年的妹妹?或者親戚家的小妹?”


    秦妙音反其道而行之地直接向秦音提問。


    秦音也正視起了她的眉眼。


    從容淡笑地否認:“沒有。”


    “我是孤兒。”


    “沒有什麽妹妹,也沒有什麽親戚。”


    秦音這話,迴得極淡。


    提起“家人”,她連眉心都未曾再泛起任何漣漪。


    卻不知,此刻在一眾人群內,喬裝而來的君司煊一身西裝革履,在聽到秦音這句話的瞬間,心口頓痛不止。


    他趕緊捂住心口,薄唇顫了又顫,才悲戚呢喃地啞聲:“孤兒?”


    “小音,如今你寧可做孤兒,也不肯承認自己有過五個哥哥了嗎?”


    君司煊渾身僵硬,幾次三番想提步上前將秦音護下的動作次次都沒敢做下去。


    君司煊的身邊,君哲鬆派來的助理提醒地扯了扯君司煊的衣角,提醒出聲:


    “大少爺,您別忘了您來這裏的意圖。”


    “二少爺就是因為秦音的換皮手術,現在被換皮過的地方突然全部腐蝕潰爛,造成二少爺隻能截肢了!”


    “您可是來找秦音小姐要說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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