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拘留所。


    君棠月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孱弱的身軀蜷縮著。


    宛如一塊被拋棄在陰暗角落裏的破抹布,滋生腐壞的細菌,發出一陣讓人作嘔的惡臭。


    君棠月一雙幽暗森涼的眸冷冰冰地盯著牆壁,看著上麵的劃痕,知道這是進入拘留所的第七天。


    母親的刑拘時間到了,四哥應該把她接出去了。


    她也是時候,該出去了。


    “君棠月,換藥時間到了!”


    拘留所到底是跟律師職業稍有掛鉤的地方,君司瑾提前打通了一下關係。


    讓君棠月進去之後還能有醫生為她換藥,時刻關注她的身體。


    七天過去,她臉上被扇巴掌的痕跡已經散去,但額頭上那塊疤卻仿佛永久烙印。


    好在,君司瑾讓人送進來了他在貴婦圈子裏花高價買到的“美顏霜”。


    君棠月幾乎一聞味道,就知道這突然在貴婦圈風靡的“美顏霜”是誰的手筆了。


    秦音,你竟敢將我送進這麽肮髒的地方。


    將我踩入塵埃,卻大張旗鼓開創起你的事業,憑什麽?


    我不會讓你如意。


    她孱弱纖瘦的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鐵門外。


    熟悉的醫生開始為她上藥。


    隻是臨走前,一個小小的紙團被塞入君棠月的手心。


    當晚。


    君棠月在拘留所裏突然發病,是過敏引起的心髒病突發。


    拘留所連夜將她送進市內最好的醫院進行搶救。


    君家人也被通知來到了醫院搶救室外的走廊焦急等待。


    君母麵容憔悴,接連的打擊讓她已經沒了一開始作為貴婦的精氣神。


    君父今晚剛出完差迴家,就聽到一連串的噩耗,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指向同一個人——秦音。


    他站在走廊外暴怒:“早就跟老爺子說過別把秦音這災星接迴家,他偏不聽。”


    “這災星剛迴家他自己就病得隻能住進私人療養院好幾年,棠棠的病更是因為她接連嚴重!”


    “現在好了,連小澈都被她害得進了拘留所,有過這個黑點,他以後的路可怎麽走?”


    “棠棠,我的棠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去跟秦音拚命!”


    兩次了。


    他都站在急救室門外焦急等待。


    而躺在裏麵的棠棠,一次次因為秦音的戕害在生死邊緣受罪徘徊。


    這樣的苦,是人受得了的嗎?


    發泄完怒氣,君父又看了一下來醫院的人數。


    老大君司煊姍姍來遲,身上的西服皺巴巴的,向來幹淨利落的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


    看得君父眉頭一皺,心中不由嗔怪,老大作為金融公司的總裁,居然這樣不修邊幅。


    不過應當是太擔憂棠棠所致,也可以理解。


    老二君司禮被管家推著過來,臉色陰鬱淡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隻是修長的指摳緊了輪椅扶手,身軀緊繃,看來也是關心自家妹妹的。


    君父滿意地想。


    至於老三君司澈……


    君父歎了一口氣。


    也罷,娛樂生涯結束了便走其他出路,他們君家的孩子個個天姿聰慧,總能在各個行業大放異彩的。


    老四君司瑾坐在走廊邊的排椅上,向來精英幹練的律師麵色蒼白,臉上難掩疲累之態,一雙眸眼白纏滿血絲。


    彎著腰將手肘擱在大腿上,大掌捂住臉,麵色不鬱。


    他怒了那麽久,君司瑾一個抬眼都沒給他。


    看來,老四是太憂慮棠棠的病勢,到現在都不願接受她病情惡化的事實……


    君父沉默了。


    他走向坐在一旁擔憂垂淚的君母。


    安撫地將她的頭偏過,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聲安慰:


    “阿琳,你放心,棠棠是我們君家的小福星,從前病過那麽多次不也都化險為夷了,她會好起來的。”


    君母沒說話,隻默默垂淚。


    連夜的擔憂已經讓她的精神接近崩潰,嫁給君哲鬆後那麽多年,她過慣了貴婦日子,什麽時候受過蹲拘留所的苦。


    她身子骨受不了,到現在還渾身酸痛。


    直到。


    君司煊臉色難看地扯了扯領帶,掃了眾人一眼後,問道:“小五人呢?”


    君父一愣,抬眼數了數,臉色瞬間潑開墨色:“小五怎麽這麽不懂事!棠棠在急救,他又去哪兒鬼混了不著家。”


    “等他迴來,看我不把他打得……”


    君父借此宣泄著多日來壓抑的怒氣。


    此時,站在君司禮身邊的管家突然猶猶豫豫開口:“老爺,夫人……五少爺的學校今天下午打電話來過。”


    君母伸手揉著眉心不耐煩道:“真不讓人省心!小五是不是又在學校犯什麽錯了?”


    “我看他整天跟狐朋狗友廝混,不學無術的樣子,哪還有點名校大學生的樣子?”


    “讓他趕緊滾來醫院!”


    “別以為躲起來就能逃過懲罰。”


    在她眼中,五個兒子裏最不省心的就是君司鈺。


    雖對他不抱什麽出人頭地的大期望。


    但他也不能總紈絝至此。


    君父也附和道:“趕緊給小五打電話!”


    管家急得冷汗直冒,支支吾吾開口:“學校這次不是告五少爺的狀。”


    “是據同學說,五少爺過敏進急救室了,不知真假,所以打電話來君家求證。”


    “我聯係了醫院,五少爺確實過敏嚴重,搶救及時撈迴來了半條命。”


    “現在還住在icu病房……”


    “我並非隱瞞,而是給幾位少爺打電話都沒人接,二少爺倒是在家,但一直反鎖在房間裏,我也沒法通知。”


    “緊接著就是棠棠小姐出事,看大家那麽著急……我也不敢多提。”


    畢竟,棠棠小姐還沒脫離危險。


    五少爺又進了icu病房。


    一個個噩耗砸下來,正常人家都受不了。


    可現在他不得不說。


    管家的話,如一道驚雷在君父君母的腦海中劈開。


    剛剛還誤以為小五闖禍的君父霎時間滿臉懊惱。


    背上冒出冷汗,拳頭緊緊攥住,有些局促不安:他可真該死啊!!


    小五是他親兒子,他怎麽能靠臆測去指責他。


    君母也下意識咬了咬下唇,內心萬分自責,羞愧地低下了頭。


    即便小五不在也不會知道,但她確實以偏概全地誤解小五了。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夠用心。


    她難受地捂住頭,悔恨的眼淚簌簌往下滑落,緩緩閉上眼,一股深深的負罪感刺中她的心。


    君司煊作為大哥,這種時候還是擔起了責任。


    他皺眉看向管家,問道:“你查到小五在哪個icu病房了嗎?”


    管家答:“1302。”


    “就在上一層樓。”


    君司煊點點頭,見母親頹喪的模樣,走上前安撫地詢問:“媽,您要實在擔心小五,就跟我一起上樓去看看他吧。”


    君母抬頭,又看了一眼急救室還沒熄滅的搶救信號燈。


    她麵露難色,糾結了一會兒,啞著低嗓開口:“等棠棠脫離危險。”


    “我就馬上去看小五……”


    君司煊盯著母親,突然覺得她有些陌生。


    心口好似瞬間破開一個洞,空落落的,找不到絲毫支點。


    記憶中,他依稀看見一個模糊瘦小的身影。


    摔倒的秦音膝蓋血肉模糊,母親一個眼神沒給她,扶著心口疼的君棠月去找醫生。


    對秦音落下一句:“小音,等棠棠心口不疼了,媽就第一時間來看你。”


    “你要堅持住。”


    然後,一整個下午,她都沒迴去接她。


    留下秦音不得不靠手臂撐著站起來,疼得滿臉冷汗也要自己走迴小院上藥。


    秦音對君家,對母親的心寒,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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