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曆年5月9日,“錯味”停業的第一天。


    安伯·哈裏森看了一眼貼在門上的告示,有些遺憾地轉身離開了。


    乘坐飛車迴了西峽鎮,安伯剛剛下車,就挨了一棍子。打人的是他的父親,克裏斯·哈裏森,男性omega。


    安伯歪了歪頭,好讓棍子的反震輕一點。對於體能爆表的alpha而言,omega的力道不比撓癢癢強上多少,這一棍子下來,克裏斯多半要受點罪。


    “你這時候想起孝順了?我問你,你到底迴不迴聖徒!”克裏斯將棍子一丟,將發麻的手往身上蹭了蹭。


    “不迴去。迴不去了。”安伯跪坐在地上,一臉失魂落魄。


    “你!”克裏斯皺了皺眉,輕輕給了兒子一腳,喝道:“說吧,那個蛋糕到底怎麽迴事?我不相信你能被一個從沒接觸過的人控製。”


    “……沒有人控製我。”安伯低著頭,言語中帶著頹廢和失落,“是我決定要離開聖徒的。克裏斯,沒有嚐試過那種感覺的你,永遠沒法理解我的感受。”


    “你不說出來,怎麽知道我不能理解!”克裏斯火大地戳了戳兒子的額頭。


    “看著‘自己’死去,你試過嗎?”安伯閉著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麵頰,那人的血仿佛還殘留在他的臉上,怎麽洗也洗不幹淨!


    他還記得就是在離開海文星的那天,他從副首領那買了一塊“錯位”係列蛋糕——一件珍貴的精神力附著物品,食用它能夠讓人感受到自己看著的人的感覺,雖然有一大堆缺點諸如使用距離短、對omega無效等,但是能夠有這樣的體驗就已經難能可貴了。


    他一直期待著抓到俘虜。眼看著七天時間將要過去,他們終於堵到了一隻可憐的商船。按慣例,騙開艙門後就是屠殺,不過他們幾十個人都買了蛋糕,自然要留幾個俘虜當試驗品。


    艦長讓他們挑了幾個看上去有錢的人審訊。憑借“錯位”的特效,他們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感受,審訊時自然能知道那些人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知道他們是聖徒的人後,原本還算合作的俘虜徹底發了狂。


    他看一眼俘虜,鋪天蓋地的絕望就被灌進了心裏,像他在蟲巢落單時那樣。


    知道自己十死無生,絕望!


    再也見不到妻兒老小,不舍!


    近在眼前的殺身仇人,怨恨!


    ……


    絕望的俘虜爆發出了人生最後的力量,一個beta竟然也敢向alpha揮拳。比他一生中任何時刻都更勇敢!


    他“聽到”一個心聲:既然死定了,那就和他拚了!哪怕隻能留下一道劃痕一滴血。


    他“看到”隊友兇神惡煞的臉,猙獰得像個怪物,找不到半點熟悉。


    他“感到”劇烈的疼痛,像被飛車撞過、支離破碎、偏還清醒的痛苦。


    ……


    beta的血撒落一地,像星圖一樣細碎且密集。血液的紅,第一次刺痛了他的眼。溫熱鹹腥的氣味,也第一次讓他想要嘔吐。


    隊友嘲笑那個beta不自量力,而他呢?他連看向隊友的勇氣都沒有。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給隊友一拳。


    理智和情感在他大腦中分裂,卻又聯合一致的diss他。


    感情告訴他,麵前在痛苦中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就是他自己!被隊友殺死了的自己!


    理智告訴他,死去的不是“他自己”,可他殺人的模樣與隊友沒有分別!


    死去的人的仇恨憎惡,像是融入了他的骨髓,讓他無比厭惡參與劫掠的自己!


    ……


    “我想尋找的是樂趣,為什麽要送給我死亡?”安伯攤在地上,呢喃道。明明那個beta弱得完全傷不到人,可隊友為什麽要在第一時間殺死他呢?


    這個問題,其實他無需借助任何特殊物品,就能找得到答案:


    是傲慢!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玩意兒有什麽資格在他們麵前蹦躂?


    是冷血!從未把對方當做同類的冷血。


    而這樣的“品質”,他也曾經擁有。


    “誰讓你體驗死亡的感覺的!”克裏斯咬牙道,失望之餘多少有些心疼。


    安伯笑容慘淡。誰又想體驗死亡?無非措手不及罷了!


    那一天所有的俘虜都在十分鍾內被殺了個一幹二淨。他們這些有幸感受“錯位”效果的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痛苦和慌亂。


    那之後,他便忍不住動搖,懷疑起自己一直以來深信的一切:海文星和聖徒的所作所為真的都是正確的嗎?


    “克裏斯,你說為了海文星而戰的人都是英雄。為什麽我沒辦法認同了呢?”


    ……


    ……


    ……


    聖徒左翼1號戰艦內,一場人事調整正在進行。


    帶著修明特批的職務任免文件的流光少主端坐在會議室上首,馬爾斯·米萊和摩加羅·戈米斯分別坐在他的兩側。


    “……近期左翼的亂相,充分暴露了聖徒部分高層能力上的欠缺。為了填補漏洞,主上特別指派馬爾斯·米萊隊長接手左翼艦隊,並擔任聖徒副首領一職。原副首領摩加羅·戈米斯調任,具體職務另行安排。這是任免文件,你們查閱一下。”流光將一頁紙張放在桌上,一雙秋水明眸隨意地掃過台下的眾人以及諸多投影。


    文件已經由智腦投放到眾人慣用的大小屏幕上,完全不需要一排人昂著頭看牆壁。


    “摩加羅,你對左翼如今的情況,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在你到新位置上任前,必須為自己的失職付出一些代價。鑒於主上對你的另眼相看,你的處置不歸我管,不過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具體的通知。我在這裏祝你好運。”流光溫雅一笑,眼眸流轉間不知牽動了多少人的心神,偏偏麵前的醜八怪不僅無動於衷還流露出厭惡。


    “我知道了。”摩加羅應了一聲,被撤職的沮喪程度尚不及被驀然排斥時。


    “摩加羅‘前’副首領,關於左翼的事務,我們近期可能需要進行一次交接。”馬爾斯笑著對悶不吭聲的大塊頭說道,他在“前”這個詞上特別加重了音節。


    “如果你不閉嘴,我們就沒有交接的必要了。”區區一個新晉9級,骨頭沒長硬也敢在他麵前陰陽怪氣,怕是太想念醫療倉了!當然,揍人什麽時候都可以,沒必要在這時候挑戰主上的權威。


    “流光少主,我不是聖徒左翼的人,繼續參加會議不太合適,先走一步,你自便吧。”摩加羅玩了玩手指,跟著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在同排的兩人心裏投下一片陰影。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前下屬們,勾了勾嘴唇又微微點頭權作告辭。


    “不必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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