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賈探春和惜春,對林嵐玉來說,賈家與她有關的事情便算是告一個段落了。


    雖說沒有撤迴仍舊暗中監視著賈家動向的那些人,但她也極少再放注意力在賈家那邊。


    左右已到如今這一步,她能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雖說使絆子的事兒她做過,但拉一把的事兒她也沒少做。


    若說賈家有什麽樣的未來,時至今日,也已經無可挽迴,無可改變。


    更何況,說到底,賈家剩下的這些人,在她心中,也屬實沒有多少分量。


    相比起來,她自然還是更關心自家人一些。


    比如,姐姐林黛玉如今是否已經與兄長林瑞安二人安穩抵達父親林如海身邊。


    如今父親身體如何,姐姐如今自己在那邊,日子是否過得習慣,有沒有思念自己……


    還有她家哥哥,也不知如今準備的如何了,今年北疆的百姓們收成又如何。


    雖說去歲她便已經陸陸續續讓人暗中往北疆轉運物資,可到底再多的物資,也總有個數量限製,北疆卻有那麽多的人。


    便是再多的物資,也根本無法讓林嵐玉有足夠的安全感。


    畢竟她雖不曾經曆過大饑荒與亂世,卻曾在讀過,且至今記憶深刻的一句話,“寧做太平犬,莫做亂離人”。


    她雖討厭如今的皇帝,尤其討厭皇家對自家兄長與親生父母的不公與提防。


    卻也希望如今這位好不容易重新完成皇權統一,且至少當下看來,還是一名算得上明君的皇帝,能夠多活些時日,好好治理好這個國家。


    倘若災年避無可避,一個自詡想要做一個明君的,正值壯年,大權在握的皇帝,也總比一個權利旁落,亦或者軟弱無能的小皇帝能做的事情更多。


    也能讓更多的百姓活命。


    這無關乎她的政治立場,純純隻是出於她心底對生命的敬畏。


    是而林嵐玉迴去之後,難得在水溶不監督催促的時候,主動拿起朝廷的邸報,細致研究。


    甚至還派人四處搜羅最近幾年全國各處的雨水以及糧食豐收亦或受災情況等信息。


    這些東西算不得什麽機密,即便水溶不在京中,林嵐玉想要得到資料也不算難。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東西以往隻有戶部與欽天監會在意這些東西,且信息往往較為瑣碎,少有人會特意收集整理,並於一處類比。


    更沒有人會如林嵐玉這般,直接畫一個表格出來,將各地曆年雨水與糧食產量等情況以數字的方式填寫上去,以直觀的形成對比。


    即便戶部有經驗豐富的老官員,隱約從這兩年的數據裏察覺到了一些不對,但對方一則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二則這等隻會埋頭研究數據,不太懂的變通鑽營的人,往往官位並不十分顯赫,反倒極難出頭。


    即便心裏有想法,但因著拿不出強有力的證據,又沒有足夠的依仗,加之如今又恰逢太上皇殯天,幾位王爺陸續造反被砍頭,京中正是人人自危之時,皇帝的心情也一直好不到哪裏去。


    這些人也擔心一個不好,上報上去,不僅得不到重視,反倒容易被人遷怒,平白成了出頭的椽子。


    是而所有人都好似睜眼瞎一般,即便心中覺得有所不對的,也隻一味的粉飾太平。


    才會至今似乎所有人都對旱災影影綽綽之事毫無察覺,甚至讓林嵐玉想收集數據,都變得十分艱難。


    但好在,雖然耗費了一番功夫,終究這事兒,是成了。


    衛文清是知道林嵐玉最近雖然日日安分窩在家中,極少出門,卻也沒當真老老實實在家中讀書學習。


    反倒是時常窩在水溶的書房裏,不是翻閱邸報,就是在一張巨大的宣紙上,寫一些神神秘秘的數字。


    衛文清起初不是沒有問過林嵐玉這是寫的什麽,隻是他隻認得出林嵐玉用的數字,還是當年兩人一起幫林如海查明江南貪腐之案的時候,為了盡快查出賬本中的秘密,林嵐玉曾教過他的。


    但林嵐玉沒有在數字上頭寫明類目,甚至整張紙上除了一些特殊的符號外,大部分地方都被數字覆蓋。


    衛文清也隻能從林嵐玉堆在書房的那一堆資料裏看出來,這姑娘似是在盤查各地近些年的降雨降雪等情況。


    加之林嵐玉跟水溶這兩年都跟那犯了囤物癖的大鬆鼠似的,瘋狂往鎮北軍中囤積物資。


    甚至特意在山中隱蔽處挖了兩個巨大的糧窖,用以存積糧食。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兄妹二人是預見了什麽大饑荒似的……


    等等跡象,隱約推測出著兄妹二人在防備著什麽。


    卻又鬧不清二人防備的是天災,還是人禍。


    但見林嵐玉不肯尋求他的幫忙,衛文清多少還是有些氣悶的。


    瞧見衛文清如此,林嵐玉反倒來了勁兒,不僅仍然不肯鬆口,還用衛文清不也同樣不肯找自己幫忙的行為給堵了迴去。


    大家這叫半斤對八兩,誰也別說誰。


    甚至還提出了要與衛文清比賽一番,看兩人究竟是誰先解決了自己手上的大問題。


    衛文清:……


    就有時候覺得水溶這兄長做的也當真是挺豐富多彩的。


    不過瞧著林嵐玉幹勁兒十足的模樣,想了想自己如今手上掌握的證據,以及與外祖父昔年那些至交長輩們商議的結果,衛文清又覺得,自己的前路,雖艱難,卻也算不得道阻且長。


    是而反過來,還勸起林嵐玉來。“為兄這邊的事情雖然繁複,卻到底已有頭緒。且為兄雖不才,昔年祖輩卻也留下幾分人脈,尚堪得用,而今隻需徐徐圖之,他日自然定能取得成功,撥雲見日。


    可嵐玉妹妹如今一切才剛剛起步,又不肯尋人幫助,若這般,為兄未免有些勝之不武……”


    林嵐玉斜了衛文清一眼,十分之不服氣。“哼,那可不一定,畢竟衛大哥如今,可還連我這到底是要做什麽都還不知道呢,小心到時候我隨便找個理由,糊弄你,便說我先完成了!”


    衛文清聞言也隻是笑。“哦?這……倒也未嚐不可。畢竟嵐玉妹妹做這張表,一瞧便知費了不少心血。若當真隻為了這小小一個賭約,便願意那般,倒也算為了騙過為兄,窮盡心思,犧牲深大了……”


    林嵐玉:……


    糟糕,被這家夥看透了!


    “哼,且走著瞧吧,定不會讓衛大哥失望的,屆時還請兄長莫要不服輸才是!”


    兩人一邊各自在各自的書案前忙碌著,一邊就此定下了這個嬉鬧般的約定。


    不過這約定,似乎對二人的影響也不甚大。


    林嵐玉仍舊將自己的人手交給衛文清,任由他指使為他辦事,且不經衛文清允許,半點兒不會私下追問。


    衛文清也依舊早出晚歸,看似一個勤勤懇懇在翰林院修書的老實孩子,實則借著愛在翰林院藏書樓裏翻閱典籍,查找資料、考據憑證的名頭,沒少偷溜出去,做自己的事兒。


    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與如今的大理寺少卿趙青山搭上了關係。


    加之兩家如今挨得近,明明一個標準科舉入仕的翰林,一個典獄走向的大理寺少卿,倒漸漸處成了忘年交一般,看的不少人嘖嘖稱奇。


    除此之外,衛文清偶爾也會從翰林院的藏書樓中抄錄一些各地地方誌中的資料帶迴來,交給林嵐玉。


    雖算不得決定性作用,卻也能給林嵐玉提供不少參考,有助於她完善自己手上的那張複雜的表格。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隨著皇帝的傷勢漸漸痊愈,原先那幾位王爺的舊黨也好似一夕之間被皇帝清理幹淨,後又陸陸續續用新的,更年輕的麵孔填補上……


    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在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但私下又往京郊跑了幾趟的林嵐玉,卻感覺到空氣中幹旱的氣息,愈發明顯,且越來越逼近京中。


    她心知按照這個速度,幹旱一步步往國土腹地,也就是重要的產糧區中原蔓延,不過是時間早晚,以及旱情程度深淺的區別罷了。


    是而不用任何人催促,她便加快了自己完善表格的腳步。


    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試探,以及水溶來信中的意見,林嵐玉慎重考慮之後,還是決定這件事她不能參與。


    倘若隻是她孤身一人,自然無礙,左右她魯莽的事情做過的多了。


    可倘若她隻有自己,一個普通民間女子,哪怕是朝廷要員家中的女兒,寫出來的這些東西,也根本不會被任何一個人看重,更不會被呈送到皇帝麵前。


    但如今她是康平郡主,擁有許多特權,甚至皇帝跟皇後至少在表麵功夫上,都對她十分疼愛乃至偏愛的模樣。


    林嵐玉卻又不得不因為自己康平郡主的身份,提醒自己,她身後還有北靜王府,還有兄長,母妃……


    她不能憑著自己的性子任性妄為,拖累他人。


    是而林嵐玉最終也隻是將手上的那張表格完成,愈發確定了至少兩年內,必然會有一場大旱災,且波及範圍十分廣泛的推論。


    而後,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沉思一晚後,便主動去尋衛文清,與衛文清商討,此事若告知慧通大師,通過慧通大師的手,以“天降預警”的方式,去傳遞給皇帝,是否能被皇帝取信,亦或者,能被取信幾成?


    “若是這般,你可就一分功勞也撈不到了。”衛文清提醒林嵐玉。


    畢竟既然都是天降預警給慧通大師這樣的“高僧”了,那自然一切都是慧通大師的功勞,是佛家不忍眾生太苦……


    總之,絕對不會是林嵐玉這麽個嬌養長大的皇家郡主,勘破天機,推測出來的。


    林嵐玉撇嘴。“我如今要什麽有什麽,還稀罕這點兒名聲不成?”


    說難聽點兒,除了皇帝皇後她惹不起,便連後宮妃嬪,她又不是沒招惹過,對方照樣在她這裏討不到好。


    至於那些物質獎勵什麽的,她雖然眼饞,但宮裏給的禦賜之物大多有標記,賣又賣不掉,留著還占地方,誰稀罕!


    她還不如拿這換些更實在的東西。


    若是當真有用,也能助慧通大師乃至他身後的鳴蟬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進一步。


    甚至便連鳴蟬寺中的雙色睡蓮,都能跟著提一提身價。


    林嵐玉也不說指望著慧通大師這樣的人,日後能幫自己做些什麽吧,但她沒少麻煩對方,有機會迴報一二,那也是對方應得的“福報”。


    更別說……


    “這些都隻是我的推斷,事情一天沒有發生,成為現實,一天就還有可能存在變數。便是我能夠拿出推斷來,大和尚要幫我,也要承擔不小的風險。我還怕他不樂意趟這趟渾水呢。


    若當真能有益處,也是他應得的!”


    見林嵐玉當真豁達,並不在意被人搶功,是真心實意希望朝廷能早一些有所防備,以便屆時真有變故那天,能有更多的餘力應對。


    衛文清起先有些想笑這丫頭是否過於單純天真,這朝廷中那些人,可不像她所想的那般良善。


    能夠一路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一步步逼死太上皇,弄死數個親兄弟,牢牢將大權把握在自己手中的皇帝,更絕不是善類。


    想要說動這樣的人,去做一些或許可能贏得名聲,但更大可能是平白付出精力財力,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情,不會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但見林嵐玉這般模樣,他又有些不忍開口。


    甚至自我懷疑,是不是他太現實了,才會覺得別人的想法,定然不會實現?


    說不定,他們這位皇帝雖說對自家人十分狠辣,但對待他自己治下的百姓,卻還是願意做一個仁君,做一個好皇帝的呢?


    畢竟,如今的江南,曾經被甄家禍害的不成樣子的,太上皇與先太子兩人的錢袋子,如今眼瞧著一年比一年好起來,不僅吏治清明,百姓的腰包也逐漸豐起來。


    這樣想著,衛文清心中原本遲遲拿不定主意的某些事,愈發有了搖擺的傾向。


    要不然……或許……


    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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