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天靈派山上白雪皚皚。


    三條巨大瀑布依然白練一樣從三座大殿上垂掛下來。怕妖魔尋事,光罩之外也是守衛重重。


    易容之後,傅小七和小白隨司馬軒由密徑潛入,混在各派人群之中。


    因為來的較晚,宴會早已開始。


    周遭雖經過精心布置,熱鬧豪華,但終歸天靈派蕭條,還是迴複不到往日盛景,各個弟子麵上也隱有一絲憂色。


    傅小七大老遠便看見高高在上的詰摩和笙簫默,還有四處忙活的陌上阡,玉蓮他們。


    心下激動,卻不敢隨便上前相認。


    眼前掠過一道虹彩,傅小七不由雙拳緊握,心頭一陣揪緊。


    輕、舞!


    她昏迷中並不知那日是詰摩,依舊以為是輕舞當著君墨的麵潑了她絕情池水,因為不能言語,便用如此方式將此事告知給師父。


    屢次遭她毒手,傅小七都可以忍氣吞聲,隻是這次,她心頭又怎能不恨?


    輕舞笑容明媚,一年不見出落得越發嬌豔迷人,滿臉春風得意的樣子,遊刃有餘的周遊在眾仙之間招唿張羅。她父母也來了,坐在上座。


    傅小七來不急也沒心情一一辨認眾仙,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君墨的身影,觥籌交錯之間難免神色恍惚。


    等了許久,終於聽見天靈派大殿的鍾聲響,知道儀式馬上要開始了,眾人端坐,紛紛打起精神。


    傅小七聽見自己心一陣狂跳,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這來究竟還在期待些什麽。


    或許,隻是想見他一麵……


    終於,那個白色身影從清心殿上緩緩飛了下來。容貌絲毫未變,隻是雙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來,反而多了幾分淩厲。


    眾仙心中皆暗自歎服,連霓千丈都不由和門下弟子微微使了個眼色。


    君墨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釘之事眾所周知,從那以後他就潛心閉關,極少露麵。天靈派山發生那麽大的事,麵對煦煬的屠戮和叫囂,他也從沒出來應戰或是主持大局。


    消魂釘是何等神物,況且六十四根之多。


    故仙界都傳言他仙身已失大半,元氣大傷。


    雖恢複掌門之職,也隻是為了安撫門下弟子和仙界人心,如今天靈派山實際是詰摩主掌。


    君墨雖聲望猶存,但威懾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可是此番一見,卻又好像什麽事都沒有,別人中了釘,傷殘至少也要恢複多年。他卻禦風而來,法力絲毫未見減弱。


    這君墨,真的跟神一樣強大不可摧麽?


    難怪玉帝要將他最疼愛資質最好的玄孫女送到天靈派來。忍了那麽久,五星耀日即將到來,仙界是準備要進行大的反擊了吧。


    眾仙各懷心思,傅小七隻是癡傻的望著君墨依舊不染塵埃的身影。想到他為她受的刑,小七又開始隱隱作痛。


    好一會兒,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的那個粉紅人影。人雖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站著,眼睛卻好奇的到處東張西望。


    心頭一陣酸楚,望著君墨漆黑如墨的長發,一片茫然。


    師父,如今,又是誰為你束的發?


    大典開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卻又極端陌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隻盼著或許突然有什麽意外發生,打斷這個拜師禮,或者師父會開口說些什麽……


    可是沒有。


    一切都以一種緩慢而又極其肅穆的步調,一點點進行著。


    整個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靜消音。


    她聽不見君墨說了些什麽,也聽不見仰著笑臉的阿若說了些什麽,更聽不見群仙都說了些什麽。


    司馬軒一直一隻手暗地裏扶著她,怕她暈過去。可是她沒事,她隻是有些想吐。胃裏酸澀一片,攪得天翻地覆。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衝上台去,跪在他麵前,求他不要拋下她。有那麽一瞬間,她想緊緊撲到他懷裏,質問他為什麽可以在為她默默無言做了那麽多之後,卻一轉眼又收別人當徒弟!


    君墨神色平靜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瀾。


    終於在他折下香草,遞給阿若的那一刻。


    傅小七飛快的掙脫了司馬軒的手,遁身隱匿,消失在人群中。


    拜師大會上,詰摩始終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目光深邃的望著君墨,仿佛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百餘年了,他自認世上沒有比他更了解君墨的人。可是如今,卻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他起初是冰,雖然冷尚且還有固定的形態。


    可是後來那個丫頭來了,他被融化成了水,這世上,便再無人參得透。


    詰摩望了望座下群仙,突然覺得這拜師宴無比的滑稽可笑。


    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孩子,跟當年的傅小七何等的神似。


    世事仿佛在輪迴重演,凝望著君墨,可是依舊無法在他眼中捕捉到任何的情緒。


    詰摩始終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他不是一直心心掛念著那個孩子麽?他不是從不喜這些經營客套?自己的確總是大局為重,為了守護天靈派守護他,既能忍辱負重,也可以不折手段。但是君墨不是,不會牽連他人或是違背自己的本心。


    那為何還要這麽做?還要收這個孩子為徒?僅僅因為她像傅小七麽?還是想報複自己,讓自己難受?


    看著君墨那樣平靜的折了香草遞給那個孩子,眼睛明明看著她,卻又空蕩蕩的什麽都沒裝的有。


    走了傅小七,這世上再無一物可入他眼了吧……


    詰摩長歎一聲,想起一年前他逐了傅小七去蝕骨之地,然後去見君墨。


    他一字一句的說:“傅小七被煦煬救走了。”


    早已準備好了應付他一切的詰難,隻要可以送走那個禍害,他已顧不得君墨是不是會和他生氣翻臉。


    雖已試出君墨的確從未對那丫頭動過情,可是從他居然會有心護短,饒她不死,還替她挨了那麽多根消魂釘,就知道那丫頭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以前對君墨的絕情太過自信,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他沒辦法低估傅小七對君墨的影響力,也再也不能放任不理。


    可是君墨如同往常一樣的冷淡和無動於衷卻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就那樣以洞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咳嗽幾聲,便又昏昏沉沉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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