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目光落到了那天帝和梵清的身上,要說是其他幾族知道了九韶的身份,來討伐便也罷了,可是為何天帝和梵清也在,剛剛我便瞧著,那桃林裏甚至天將居多。先前梵清費心隱瞞九韶的身份,還帶他去靈山求救,如今不過幾許的功夫,他竟是隨著他父親帶兵來殺他從前一心袒護的人了?


    “骨肉相殘的戲碼,他們演多少年都不會膩的啊。”我的話沒有說下去,春落尋卻是隨著我的目光看去,也看得明白,隻是唇角一揚,冷冷笑道,“六百年前,你不是也因著大局被舍了嗎?生在帝王家,你未出錯的時候,高高在上,萬人追捧,一出錯,便是千夫所指,刀口劍尖上的第一人。你是這般,白啟也是這般。權謀富貴裏,講什麽親情?”


    我知他說的我的事情,六百年前,自己確實被舍在了魔界。白啟這個名字,我也是識得的。當初隨九韶第一次去冥府出來的時候,在鬼見林遇到的那個殘腿的公子,不就是白啟嗎?記得當時他身邊還有個修道的姑娘叫做拂衣,九韶也隻說了白啟因著拂衣的關係和狐族鬧翻了,具體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我卻也不甚清楚。如今,倒也是沒多的心思去關心這些。


    “九韶真挖了一顆心給我?”我看著那湖中的場景,有些晃神,抬手撫了撫心口,隨即又有些不解地看向春落尋,“他沒了心,可要怎麽辦?還有,那個繁縷的不死心呢,你又如何處置?”


    “他本是千萬年前天族第一任天帝造出來的百足龍,其雙生派去魔界被封印之後,他也被天帝封印了起來。直到兩萬年前現任天帝為謀大計,私下將他的封印除了,還借著天後產子時,凝了一具仙身,封了他在裏麵,謊作自己得的是雙生子。”春落尋緩緩開口,倒像是什麽都知道一般,“這件事情,本也隻有天族裏幾個老人知道。百足龍是上古兇獸,非普通的妖族,魔族之類,也不算天族,加上肅和加以封印,渡以仙氣,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肅和之意,我不曾揣摩,隻是肅和這個人,從前與魔族走得便近,那紫璃桑落之事,想必你也是知曉的。紫璃是天帝的妹妹,卻又習得魔族秘術,這件事情,天界上下,卻是無一人追究。”


    我不知道春落尋的身份,隻知外麵那些人,從來都是很忌憚他的,如今聽他講起這些,卻是覺得,他身份定然不一般。


    “天帝雖凝了仙身給他終究也隻是能造身軀,心神這些東西,哪裏是能造便造了。心口缺了一物,初初的一萬年,九韶都是以心補心的。想來,那紫璃練魔族摘心術的初衷,便是替九韶挖心。”


    “隻是,尋常心哪裏用得,又不能殺自己的人,最開始給九韶補的心,都是紫璃下界從妖族那裏挖的。直到一萬年前,九韶在天水澗遇到了機緣之下修得半妖半神之身的瑤衣。瑤衣是妖王琅琊的妹妹,卻是心思單純善良,更是喜歡上了九韶,九韶的心當時每隔數月便要換,也不知道他當時是否對瑤衣真心,隻是臨了瑤衣竟甘願將自己的心給了九韶。我便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九韶的,我承了瑤衣的請求,收了她的元丹,替她挖心給九韶換心,所以,這些年來,九韶一直為我找不死心來想要換迴瑤衣的元丹,讓她能迴到他哥哥身邊,重新修行。”


    他這麽一說,我這才想起來從前在凡間時的情形,那次遇到魔尊之前,來小院的便有妖王琅琊,還記得那個時候,琅琊便說了九韶是他妹夫,還與九韶一路打了出去。隻是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我便也沒心思在意他們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妖族的元丹,尤其是修為高的元丹,是集了這個妖的修為靈氣和氣血的,用在身上,其實與心髒無異。不過,也隻能用在同族身上。我當你答應替他們換心,是因為與九韶一樣缺著一顆心,那元丹雖然沒有不死心好用,但是也聊勝於無。如今九韶吞了那百足龍,得了那孽龍的元丹,又在靈山徹底除去了天帝的封印,已是非仙非魔之區,不要那顆本就不是自己的心,也是無妨。”


    “隻是,我瞧著他身上還有法印,想來是佛祖不放心,用來約束他的。如今他體內有法印,元丹上有孽龍化不完的戾氣,兩相對抗,不管是哪方虧損,都對他不利。若法印不除,元丹受損,他活不了,若是當即除了法印,戾氣纏身,他便是活了,最後也會失了心性。”


    “這般說了,又要如何是好?”眉頭一皺,如今這裏裏外外全是麻煩,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麽解決才好。


    “上靈山,求燃燈佛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春落尋攏著袖子,聲音沉沉,“佛家我素來不熟,靈山的情況我也不了解。雖說都是修行,可是他們從來都是自有一套,正邪之分也與我們不同,燃燈佛祖與如來不同,你瞧著今次來的是金蟬子便知,西天也隻有如來想要攪進這趟混水裏。”


    “如今外麵這般情景,我又如何去靈山?”雖然嘴上這般說,可是我也是知道,此番靈山勢在必行,且不說九韶那樣須得求燃燈佛祖,就是君崖,也要用靈山聖池修養才行,隻是,如今外麵這麽多人,我就這麽帶著出去,怕是想走也沒那麽容易了。


    尤其是,我還是從春風渡出去的,我不知道這春落尋和外麵那些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可是聽他講這麽多,想來關係必然不淺,之前他們對著春風渡的人和事便頗有忌憚,我這般安然進來又安然出去,他們怕是心中也有疑。


    “不過是些螻蟻,我自有辦法讓你脫身。”春落尋說的,大約是那些密密匝匝的軍士吧,那狐狸洞裏的一群人,才是真正的困難所在啊,“若是你想好了,我便幫你。”


    “你為何要幫我?”我沒有立刻迴答,隻是歪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想,“是因為那顆不死心?”


    “也有這層關係,這裏空了幾百萬年,如今終於可以補上了。”春落尋唇角一揚,抬手輕輕一勾,胸前的衣帶滑落,粉紅色的衣衫敞開,先前瞧著他身材不錯,本想著看看是不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隻是看著那左胸上一個大大的血窟窿時,我驚唿了一聲,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你用那顆不死心補,不怕被那繁縷占了神識?”好不容易收起害怕和驚異的情緒,想著先前繁縷那顆不死心給我帶來的麻煩,我皺了皺眉。我是因為還有辟天劍靈壓製,如今繁縷正愁找不到身體,這春落尋不是白白送到他手上去嗎?


    “他之所以能在你體內那般為所欲為,是因著他先前借著天火羅衣之便,吞了你的心,與你血脈相連,我早已無心,他入得我體內,誰吞了誰還不一定。”那妖媚的臉上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他這般說著,手腕一轉,手中便多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我瞧著那血淋淋的模樣,慌忙轉開了目光,害怕在看自己要忍不住吐出來,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再說,吞了我也罷,借他之力,也能達成我的心願,我在這春風渡布陣等了百萬年,便是等著這一天。”冷冷的笑聲起了,春落尋說完這句,身形一動,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這才發現,他已經合上了衣衫,他走到九韶那間廂房的門前,推門,示意我隨他一起進去。


    看著那躺在床上,毫無血色,連頭發都是枯白的九韶,我心中一痛,不過數日,竟是變成了這般模樣,而且還是因為我的緣故。


    春落尋抬手,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顆淡青色的琉璃珠子,他將珠子往床榻上空一拋,珠子懸在九韶頭頂,青光淡淡,一轉眼的功夫,九韶便沒了蹤影,春落尋將珠子遞給我:“我能幫你的,也隻是這麽多,靈山九十九層佛塔,闖不闖的過,就看你造化了。”


    “多謝了。”接過珠子,將它與束著君崖的那顆一起放好,便又見春落尋手腕一轉,手中便多了一柄青色的長劍,隻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九韶的羲和劍。


    他將劍遞給了我,歎了口氣:“能給你的,都給了,在下倒還是有個忠告要說。”


    “請講。”將羲和劍收到腰間,我拱手朝他作了個禮,麵色沉重。


    “踏出這裏的那一刻起,你也該知道,很多事情早已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複從前。你也是該到看清的時候了,此番狐狸洞裏那些打著保六界安寧這個旗號的人,有多少是懷了自己心思的,你且好好思量。”他看著我,桃花眼裏竟然有幾分擔憂之色,“你身上還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可小心不要再被他們利用了。”


    “我……”他這般說,我不知道要如何接話,那狐狸洞裏,有我的師傅,我的兄長和姐夫,先前我隻想著天帝那檔子人想要打壓我順便打壓鳳凰一族,可是,如今這春落尋的意思,是誰都不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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