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著車來到了林府的時候,林如海還沒有下朝迴來。倒是瑾兒,前些日子被林如海扔到了國子監裏頭念書,有段時間沒見著黛玉了。今日恰好在家裏,見黛玉到了,喜得不得了。又是叫丫頭們安置好了軟墊扶著黛玉坐下,又是命人去端了新鮮的點心果子來,又是忙著問黛玉可冷是不冷,要不要多攏個火盆兒,又圍著黛玉轉圈子,盯著她的肚子看個不停。


    黛玉揉著額角說道:“好了,你快坐下罷,轉的我眼都花了。”


    林姑奶奶盤腿坐在暖炕上,笑道:“這孩子天天念叨你,就是不得空兒,要不早就去王府裏頭了。這乍一看見你來了,怎麽能坐得住呦!”


    黛玉扭頭問瑾兒:“正是要問你呢,如今在國子監裏頭念書了,可還能適應了?有沒有人欺負你呢?”


    瑾兒一挑眉頭,故作驚訝地問道:“我是什麽人啊,誰還能欺負了我去?”


    說著又皺著鼻子道:“不過在國子監裏頭確是有些枯燥了些呢。每日要臨了六百字的楷書,再就是讀寫四書五經性理通鑒之類的,挺沒有意思的。好在如今不必坐監了,若是在家裏頭學得好,隻要初一十五到監裏頭點個名就行了。”


    黛玉聽了,忙斥道:“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上學是為著讓你去圖個新鮮散淡的?國子監乃是為國家培養人才之所,不說別的,單是那裏頭的博士、助教、學正、學錄等,哪個不是飽學之士?對你做學問有多大的好處?你性子越發跳脫起來了,正好在裏邊學學立身立誌。再者咱們又是恩蔭進去的,更該對自己嚴著些才是。總不能丟了爹爹的臉麵罷?”


    一席話說的瑾兒不言語了,低下了頭去。林姑奶奶一看,忙笑著打岔:“這話你可是說屈了瑾兒了。如今我瞧著,他學的是極認真的,每日裏頭念書嚐到了亥時都過了呢。”


    黛玉也覺得自己說的重了些,忙拉了拉瑾兒的袖子,柔聲道:“姐姐說的重了,你別往心裏頭去啊。”


    瑾兒抬起頭來,眼圈兒紅紅的,委委屈屈地說道:“自從姐姐嫁了人,再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如今眼看著又要有了小外甥,自然我又得往後退一步了。可還有誰盯著我念不念書呢?”


    黛玉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卻也知道自己與瑾兒自幼相伴著長大,感情深厚。在揚州時候,林如海衙門裏頭事情多,瑾兒從吃穿到讀書,都是自己操心著。他對自己著實是依賴的很呢。


    見他說得委屈,自己忍不住也是一陣心酸,忙將帕子扔了過去,笑道:“快別說了,哪裏還像個半大小子啊,分明成了養在深閨的姑娘了!”


    瑾兒拿帕子蓋了臉,嘟囔道:“不管啊,反正我也不能總是到王府去瞧你,你家王爺見了我就冷著臉。家裏頭爹爹和姑奶奶也都想你的緊,姐姐你多迴來幾次罷!”


    林姑奶奶聽了笑個不停,起身扶著丫頭的手走到了瑾兒身後,伸手給了他一下子,笑罵道:“這是給王爺上眼藥呢?可見你這個小舅子是個刁的!你見哪家子出了門子的姑娘是老迴娘家的?何況你姐姐嫁到了王府,每日裏頭有多少的事情呢?趕明兒你娶了媳婦,難道也願意叫她成日裏往娘家跑?”


    黛玉也靠在軟榻上笑道:“這才是呢,你若悶了,明兒我就托人給你找個媳婦兒去!”


    “哎哎,怎麽說到我身上來了?我還小呢啊,別操這份心!”瑾兒難得地紅了臉,“爹爹也快迴來了,我先去前頭看看!”


    說完,一溜煙兒地跑了。


    黛玉側頭看著他跑的遠了,搖頭道:“還是這麽毛躁。”


    林姑奶奶坐在黛玉旁邊,伸手替她攏了攏鬢邊的碎發,笑道:“這孩子如今也不小了,你父親又是個爺們,沒法子到人家內宅裏頭去瞧瞧誰家的姑娘好,你可有個章程沒有?”


    黛玉拈著雪雁剝好的榛子放到了嘴裏,說道:“前些日子我們王爺也這麽說過了,我倒想著瑾兒還不到十四呢,未免小了點兒罷?再過兩年也使得。”


    林姑奶奶“嗨”了一聲,笑道:“還小?你十三歲時候可就去選秀了。如今十三四歲就大婚的可不在少數。再者,就是咱們想著立刻就辦了這事兒,也得先去打聽人家看姑娘不是?這可比定下來要費工夫呢。姑娘的家世家教品貌性情,都得打聽清楚了才行。你算算,這一下子得去了多少工夫?”


    黛玉聽了,點頭道:“聽您這麽說來,還真是得從現在就打聽著了。等爹爹迴來我問問他,看有什麽主意沒有。”


    端了一杯茶,林姑奶奶笑道:“我可是先跟你說了,這事兒最好快些辦。”


    黛玉忙坐起身,問道:“怎麽,可是有人跟您打聽過了不成?”


    林如海身居內閣學士之位,雖無實權,品級卻高。林家又是世代書香,也算清貴。更為重要的是,如今的黛玉乃是雍親王府的繼福晉,她又隻有瑾兒一個弟弟,許多京中官宦人家難免就將眼光盯在了瑾兒身上。


    林姑奶奶笑道:“說起來好笑,你那個外祖家裏的二嫂子倒是帶著人過來送過兩次東西,不過這話裏話外的總是提著她們府裏頭的幾個姑娘。或許是我多心了罷。”


    黛玉想了想,賈府裏頭三個姑娘,除了迎春外,探春大了瑾兒兩歲,惜春卻和瑾兒同歲,難不成賈母她們還打了這個主意麽?雖說娶妻娶低,嫁女嫁高,也沒個這樣的罷?林家乃是上三旗的主子,賈家卻是包衣,這身份上也不搭啊。難道叫探春或是惜春到林家來做小不成?真是好笑!


    冷笑了一聲,黛玉道:“倒不是您多心了,而是人家多想了。”


    又將先前賈母在圓明園跟自己說的話對著林姑奶奶學了,末了皺眉道:“真不知她們是怎麽算計的,好好的為幾個姑娘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去做正頭奶奶倒不好?隻一心想著用姑娘攀富貴!我都替那幾個姐妹屈得慌!”


    林姑奶奶想到迎春姐妹雖然隻見過幾麵,然看著確實都還不錯,也歎息道:“可不是麽,如今那個二姑娘比你還要大上兩歲呢,還沒個人家呢。再耽擱下去,哪裏還能找到好人家呦!”


    說著,又怕黛玉心軟,忙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可一時看著她可憐,就遂了那老太太的願啊!”


    黛玉吃了幾顆榛子,正覺得口渴要喝茶,聽了這話笑個不停,說道:“我又不傻,姑奶奶不必擔心。”


    林姑奶奶叫屋子裏頭的丫頭們都出去了,隻剩了祖孫兩個,笑問道:“如今你這身子沉了,王爺可還宿在你那裏?”


    黛玉臉上騰地一紅,點了點頭。


    “這倒是看出來王爺疼著你呢。隻是樹大招風,你可得著人看好了,什麽吃食兒衣服香料被褥,都得萬分精心。你這又是嫡子,萬不能大意了。”


    姑奶奶宮裏頭出來的,什麽陰私手段沒見過沒聽過?黛玉忙答應了,笑道:“如今太後送來的兩位嬤嬤都還精心,什麽都要親自查一下的。”


    林姑奶奶這才點頭笑說:“這便好了。太後娘娘為人十分寬和,又素來喜歡小孩子,指給你的嬤嬤自然不會差了。”


    又低低地囑咐了黛玉一些話,隻聽得黛玉臉紅紅的,猶似要滴出血來一般。


    林姑奶奶笑道:“這有什麽可害羞的。我在宮裏頭那麽多年,看得多了,平日裏頭那個妃嬪不是規規矩矩的,可是玉兒你得記得,若是夫妻兩個在房裏頭也是如此,那麽可就是往外頭推丈夫呢。誰不喜歡嬌嬌軟軟會撒嬌的呢?”


    黛玉捂著臉笑著嗔道:“您老人家忒……忒直白了些。”


    直到了飯時,林如海才迴來了。見了黛玉,自然也是喜出望外。想著再過幾個月,自己便能抱上外孫子了,不免更加高興,連聲地問著黛玉想吃些什麽。


    黛玉笑道:“爹爹說的我好像是迴來蹭飯的。不過家裏頭東西都還和我胃口,什麽都好。”


    一時飯後,黛玉便跟著林如海去了書房,蹙眉說了胤禛出去辦差的事情。


    林如海端著一杯香茶,細細地品了一口,說道:“這件事情我倒是聽說了,隻是這不是你該操心的。王爺自有主意。”


    黛玉擺弄著一方端硯,低聲說道:“我也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不過是平白地擔著心罷了。”


    林如海想了想,其實胤禛這一趟差事,還真是個燙手的山芋。他可不相信,隻憑著一個主考官幾個閱卷官就敢做下如此大事。


    本朝對科舉中賄買考官請人代考都是查處極嚴的。順治年間便曾發生過震驚天下的“丁酉弊案”,最後十六名主考全部被斬,數十人被流放寧古塔。如此嚴苛的懲處,誰還敢明知故犯?


    再者,為防止考生作弊,入場之前檢查很是嚴格,衣物靴帽都要是單層的不說,還要搜身兩次,進場後立刻落鎖,再不得出號房。為防止雇人替考,考生詳細的體貌特征都是記錄在履曆之上的,入場前有人專門檢查。


    如果說這樣的情況下仍有舞弊的發生,那麽隻能是有人花了極大的價錢,賄買了在江南官場舉足輕重的人物。再聯係到前幾日乃是噶禮的折子先到京城,言及已經將鬧事誣告的學子收監待審了,林如海不禁冷冷一笑,噶禮!


    林如海為官多年,自然知道噶禮。此人乃是滿洲正紅旗人,若是論起來,也頗有些才幹,在康熙三十五年親征葛爾丹之時被皇帝所賞識。但是為人十分貪婪,在任山西巡撫時便有人彈劾其貪贓枉法之事,隻是被他辯解過去了。


    如今他是兩江總督,江南地區曆來富庶,噶禮豈有不大貪特貪的?


    林如海倒不擔心胤禛這趟差辦不好,事實上,如今京城裏邊兒才是暗流洶湧之際,借著這趟差出去了,也是一件好事。


    隻是這些也不便對黛玉說,隻略略地提了幾句,叫她放心。又囑咐了一番,林如海便叫瑾兒親自帶人送了黛玉迴去。瑾兒自然是巴不得多跟姐姐待一會子,興高采烈地騎著馬送姐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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