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淡定沉穩如棄楓,也被他驟然的荒唐舉動給驚悚到了,佇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和尚終於摸到了自己尋找的東西,把那精致小巧的香囊拿了出來,然後急匆匆打開,抽出裏麵的護身符,上麵的佛教梵語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繼而舉著手,向看好戲的其他人展示自己的發現。


    “就是這個!你們兩個蒼穹派的人懷裏都有我的護身符,我才指著那裏想問問這符怎麽到了你們身上……”


    明芄皺眉望著他,也掏出自己懷裏貼身放著的香囊,那是師姐熬夜親手做的,說是能保佑她和棄楓平安完成試煉。


    “這護身符是你的?明明就是我師姐給我們做的!”


    和尚聞言,急切地思索了一下,道:“你師姐,是不是陳姑娘?”


    明芄:“??”


    不久後,誤會終於解釋清楚了,鍾事了長籲了一口氣,頹喪地一屁股坐在了山洞地上。


    棄楓最是明事理,先上前對鍾事了和尹牧行俯身致意:“之前誤會,多有得罪,二位救了我們的同伴,多謝了。”


    尹牧行和鍾事了都大方地表示小事一樁,不會再計較。尹牧行好奇地問他:“這位小兄弟身手著實不凡,不知是蒼穹派那位仙君座下弟子?”


    棄楓如實相告:“尹師兄誤會了,我隻是一名外門弟子,並未拜師。”


    尹牧行還想再問,坐在他邊上的鍾事了抬手撞了撞他的胳膊,道:“尹兄,貧僧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咱們也去采些果子野菜的燒一燒吧。”


    尹牧行無奈,剛才這和尚就是突然說他聞到了附件有食物散發的香味,感覺快餓暈過去了,非要去找尋香味的源頭。尹牧行攔不住他,隻好跟在他身後。尹牧行早就辟過穀了,在這靈氣豐盈的四象鏡內,一月不吃飯都照樣活得好好的,可和尚不行,雖然是甲等,但還是要吃五穀雜糧。隻是沒想到,在氣味的發源地又遇故人。


    尹牧行道:“你自己去,我不知道在這四象鏡裏,什麽東西能吃,什麽不能吃。”


    明芄有點同情和尚,道:“尹師兄自然無需為稻粱謀,但還是要體諒體諒我們這些肉體凡胎。和尚,這裏還有塊燒雞,你要嗎?”


    鍾事了對著明芄伸出來的燒雞連連擺手:“不不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貧僧一心向佛,如何能夠沾染葷腥,殘食血肉?”


    尹牧行有些不耐煩,對他道:“不是說你已經還俗了嗎,怎麽還顧忌這些清規戒律?”


    明芄讚同:“對啊,都進四象鏡了,你不是還殺妖獸嗎?殺戒都破了,還管什麽能不能沾染葷腥。依我看啊,你這和尚就是矯情。”


    鍾事了意識到他已然不再是和尚了,而剛才情急之下依舊“貧僧”、“施主”地叫,感到一絲羞赧和無所適從。是啊,既已決定步出空門,落入人間,再用佛家規矩來束縛自己,被肉香引誘過來卻還要故作姿態挑三揀四。這入世的第一步他就沒有做好,反倒是操著滿腔優越感惡心了別人,太過假惺惺了。


    他頃刻之間就想通了,一把接過明芄遞過來的事物,然後咬牙切齒地吃了個幹淨。


    剛開始的幾口,不禁有些反胃,強忍著咽了下去,到後來嘛,真香!


    就這樣,他們六人和諧地在山洞中暫時落腳。有了早上的救命交情,和晚上的贈食之誼。他們都沒有把對方當做比賽的對手,試煉的敵人,氣氛一派和睦融洽,


    吃飽喝足後,除了尹牧行外,其他幾人的困境都湧上來了,就著篝火,紛紛以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倒。但還是棄楓比較明智,一人坐在了洞口,防備著妖獸或其他修士靠近。


    夜晚,一大半妖獸都蟄伏了,但也有那晝伏夜出的剛剛出來活動。晚上獵殺妖獸的修士也有,但是由於沒有光線,殺妖獸,找靈晶也比較困難。加上忙碌了一天,也要用晚上的時間來打坐休憩,吸收日月精華補充缺損的靈力,治療或輕或重的傷。所以夜晚相對比較安定,危險比白天少了很多。


    可尹牧行就不是這種修士,他是個精力充沛坐不住的,就想拉著鍾事了再一頭紮到叢林中去。白天在江汀旁遇到個三階噬魂鮫,沒想到被它跳入水底不見了,現在就想趁著妖獸睡眠,潛入水中一舉拿下。


    可鍾事了在溫暖的火堆旁,吃飽後渾身軟攤攤的,根本不想動彈。


    蔣夢裁一下子睡不著,翻了個身,臉衝著明芄道:“明姐姐,講個故事吧。”


    明芄正醞釀著睡意呢,根本沒有閑心講什麽故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不纏著師姐給我講故事了,你怎麽還跟個三歲小孩兒一樣。”


    “講嘛講嘛,姐姐,我就想聽,講嘛……”


    明芄煩不勝煩,隻好懶洋洋地含糊道:“那好吧……從前啊,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和尚……”


    說著說著,她停了下來,想著何不移花接木。


    蔣夢裁催促:“然後呢?”


    明芄:“然後啊,廟裏那個和尚開始講起了故事……喂喂,鍾和尚,該你講故事了。”


    鍾事了剛聽她講到山裏有座廟,就覺得不妙,果然,她來消遣自己了。


    “貧僧……我不會講故事。”


    明芄:“這有什麽難的,你小時候父母給你講的,挑一個來隨便說說就行了。”


    鍾事了:“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寺裏的師夫們從不給我講故事。”


    明芄:“那還真是可憐見的,對了……”明芄想起了什麽,支起一隻手臂,撐著腦袋道:“方才你和我過招,用的是什麽仙術,腳底下能長出花兒來,還挺好看的。”


    “那個不是什麽仙術,是我師祖自創的佛門秘法。”


    “佛門秘法?和尚們也像玄門中人一樣,會修煉仙術法訣嗎?”


    “有些得道高僧會去修煉,但大多數和尚隻是普通凡人,整日在寺廟裏吃齋念佛,有些身強體壯的會去學些拳腳棍法,做個武僧。我小的時候,師祖說我有佛緣,便把他自創的秘法“步生蓮”教給了我,我就會了這一招半式。我出山後,就來參加你們這七星試劍,昨日測試靈根的時候,發現測試結果是甲等。所以猜測,我師祖說的佛緣,大抵等於你們修士常說的靈根。”


    明芄長了見識,道:“原來人界還有像你師祖這樣的能人,可惜我們剛才隻過了兩三招,不知你這步生蓮,後麵還有何神通?”


    “唉!”鍾事了重重一歎氣,放鬆身體倒在了樹葉堆上,然後雙手交疊乖乖放在胸前,準備迴憶往事。其實,他也想對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展示一下佛門眾人的本領。


    “步生蓮貧僧隻會了一兩成,根本不能發揮出真正威力。”


    明芄:“那你怎麽不繼續留在佛門,從你師祖那裏學完整了再出來?”


    “並非貧僧不願意,而是我師祖在我小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原來如此,那他應該有秘籍之類的傳下來吧,你好看著學。”


    “並無,我師祖說,隻有我一人成功學會了一部分,他的其他弟子都沒有半分長進。而他也沒有留下任何秘籍或修煉體悟……這步生蓮其實已經亡軼了。”


    明芄和蔣夢裁齊聲嘟囔了一句:“那也太可惜了。”


    涼桑機靈地抓住了關鍵,猜道:“你師祖不會是修煉這個秘術,走火入魔而死的吧,所以你們寺裏長輩才會銷毀秘籍,不讓你們修煉。”


    他的推測天衣無縫,明芄和蔣夢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並非如此!”鍾事了急忙反駁,“師祖並不是因為修煉步生蓮而死的,而是……”


    話說一半,他又啞巴了,因為他感覺,其實真相和涼桑推測的也差不多。


    明芄:“你說呀,他是因何而死?”


    鍾事了眼底透出一抹悲戚,低聲道:“這功法天下無雙,修煉到最高境界後,能夠淨化人間一切惡念,驅逐人心所有陰暗,讓世間一片清明,人與人之間真誠相待。最終,普渡眾生,迎來彼岸的光明。”


    其他人豎著耳朵,不可置信地聽著和尚的形容。他們七大仙派都不敢說能創出這樣逆天的法術,人界一個和尚偏偏就能,真是大言不慚。


    鍾事了自嘲似的笑笑,自顧自接著道:“你們不信?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不信,畢竟這是他老人家自創的秘法,隻有他一人會使,隨他怎麽吹牛也不會被拆穿,當然也沒人信。可他是一位心懷眾生的高僧,某日一早,也沒有翻黃曆,就收拾收拾出門實施他普度眾生的理想。也就是那天,他死在了山下不遠處的鬧市之中。那裏車馬如龍,行人如織,他一個老和尚就這麽倒在了人群裏,周圍百姓想去救他,卻終究無能為力。”


    他們幾個聽得不禁入了迷,明芄問道:“你師祖,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運功施展步生蓮的終極招式,所到之處,一步一蓮開,聖潔的佛蓮會逐漸生長,直到把方圓百步的所有邪念都淨化殆盡。我師祖的計劃,就是施展著步生蓮,走遍人界每個角落,讓他的足底蓮花滌蕩世間惡念。”


    其他五人:“……”


    “他走到最近的鬧市處,開始著手淨化,可沒想到,邪念並不是憑空消散,而是被他的佛蓮盡數吸收。聚集起來的惡意、詛咒、兇念,如潮水般將他反噬,他一副肉體凡軀如何經受得住……他強撐著走了不到百步,便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廢柴踏仙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方無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方無籟並收藏廢柴踏仙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