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陽鎮的防禦工事還在建設之中,鎮子本有一道鎮牆,乃是前明嘉靖年間當地官紳出錢修建,隻有一人高,磚石壘成,建造這道石牆本來也不是為了防禦,而是為了將整個鎮子圍住、方便設卡收稅,防禦野獸和小股的山賊沒問題,麵對大股的敵軍,在明末之時連永新當地的田兵都沒攔住,更別說農民軍和清軍了。


    紅營也沒把防禦重點放在這石牆之上,而是將石牆當作一麵屏障,在鎮外禾水之畔的港口和港口周邊的房屋建築裏設置防禦,利用此處一麵臨江、一麵靠城的有利地形挖掘深壕環衛,建築之間設置木柵擋板、鹿角鐵籬,布置火炮火銃。


    鎮裏留下兩千守軍,大半都是各村的田兵,加上少量的紅營正選兵充作中堅部隊隨時馳援,在韓大任所部還在磨磨蹭蹭的向著永新方向挪來的時候,鎮中的守軍已經是嚴陣以待。


    相比於鎮裏緊張忙碌的田兵和戰士們,侯俊铖反倒有些無所事事,防禦作戰的事他插不進手,看著兵書學打仗的他大戰略和戰術規劃上可以把握,但是麵對下麵那些和清軍八旗精銳都交過手的基層軍官,落實到細節上,他能給出的意見也隻有“虎蹲炮向左移五米”之類的了,侯俊铖對自己的本事很清楚,老老實實當好誘餌就算完成任務了。


    但這不代表他就什麽事都不作了,一有空閑,除了自己幫著挖溝搬物,休息的時候也拉著田兵們閑話家常,許多田兵不知道他的身份,隻知道他是個有護衛的大官,倒也不拘謹,話說開了,什麽都敢往外說,這更方便他了解村寨裏真實的情況。


    侯俊铖如今就坐在一個木箱上,和周圍的田兵一起啃著番薯,一個年老些的田兵絮絮叨叨的說著:“咱們這些靠近贛州府的村寨田兵,農閑的時候要訓練,到了農忙的時候,清狗的騎兵時不時就衝到根據地搗亂,聯防鍾一敲,咱們就得拿起武器去作戰,紅營是分了田,但咱們哪有時間操持田地?家裏要麽是娃娃、要麽是婆娘爹娘,一堆老弱,能揮得起幾次鋤頭?”


    “咱們也向上麵反應過,上麵說是要招募流民棚戶來代種,給他們分一筆收成,剛開始還好,但種的時間一長,人家就覺得田地都是他們種的,他們成了佃農,咱們成了新地主,口口聲聲說按照紅營的規矩,地主的田要分給佃農,所以咱們的田就要分給他們。”


    “紅營認定地主,是有專門的規程的,就是防著這一類的事,不能看別人有多餘的田地、雇人代耕,就隨口說是地主,就要分田殺人嘛!”侯俊铖點頭迴道,後世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亂打地主,把許多分田之後才有了田地的農民的地又一次分掉了,不僅導致蘇區經濟崩潰,而且還讓很多百姓站到了對立麵去。


    這樣的教訓侯俊铖自然不可能不吸取,紅軍在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教訓做出總結之後,也製定了相應的規章以防止這種事情,侯俊铖便直接照抄了過來。


    “話是這麽說,但是人家要鬧起來,咱們總得費心去應付不是?”那田兵話語之中有些無奈:“但咱們有時間去跟人扯皮,為啥不幹脆自己去耕田呢?村裏裏正、紅營的幹部工作隊什麽的,咱們這些田兵是百姓,那些流民也是百姓,哪邊鬧出事來都得他們挨板子,隻能是做工作。”


    “可人家就衝著田土來的,能是靠講道理就能說服的?到最後也是和稀泥,這有個屁用?有些沒良心的甚至逼著咱們讓步,說咱們這些田兵以後也是紅營的人,要讓著普通百姓,他娘的,感情被搶了田土的不是他們家,虧咱們投豆把他們選上去,盡當白眼狼、慣會幫外人!”


    侯俊铖有些生氣,卻又有些高興,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麵上表情一時有些糾結,生氣的自然是那些裏正和幹部損害百姓利益的行為,高興的卻是紅營治下的百姓已經敢在他這個“大官”麵前抱怨指責紅營的人、維護自家的利益,他們漸漸的不再是以前那些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愚民。


    那些田兵不知道侯俊铖在想些什麽,見了他的表情,以為他也是束手無措,有人插話進來幫著出主意道:“這位幹部,你要是有空,可以到劉家村去看看,他們那就解決的蠻好的,村裏頭把需要代耕的統計出來,集體招募流民棚戶耕種,那些流民棚戶鬧起來,也安排了專門的人去處置,村民都不需要費心去管。”


    “啊對對,劉家村,我今日跟您說這些事,就是想讓您有空去劉家村看看……”那年長的田兵不停點頭:“那些代耕的流民棚戶想要分田,裏長專門給開證明,派專人領著他們一起去石含山裏找紅營的大官要田,都幫了好些流民棚戶分了田,沒田分的,也有許多安排進了合作社、商號什麽的做工,除非是實在表現太差,那村裏的裏長都會忙前忙後的幫著。”


    “現在外頭來的流民和棚戶,都喜歡到劉家村去,說是去了劉家村能優先分田呢!”有一人說笑話似的插進話來:“而且他們在別的村時常會鬧,畢竟看著村民有田有屋、吃穿不愁,他們辛辛苦苦也就賺些口糧,是我我也得鬧,可他們在劉家村卻安靜的很,那裏長拿捏著他們,若是不聽話、表現差的,就不幫他們去石含山討田討工了。”


    “這是個能幹事的,咱們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善於治理的能吏!”侯俊铖雙眼一亮,吃了半截的番薯往腿上一擱,趕忙從兜包中掏出隨身的冊子,問護衛要來筆墨,問了那裏長的信息記好。


    吹幹墨跡,正要繼續聊天,一匹快馬奔來,馬上騎手行了一禮:“掌營,韓大任所部即將抵達我軍陣地!”


    “侯掌營……您是侯掌營?”周圍的田兵一陣嘩然,那年長的田兵趕忙站了起來,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咱們也是…….那詞怎麽說來著?哦,獻醜了,這些事侯掌營肯定早就曉得了……”


    “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事事都曉得?你們不跟我說,我還真不知道下頭有這麽多問題…….”侯俊铖笑著舉起那本厚厚的冊子拍了拍:“今日這一仗,我要靠你們護著,這紅營的發展,也要靠你們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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