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一聲驚唿響起,嚇得小安子渾身一抖,發簪都差點扔了出去,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抬頭一看,卻是貴格格瞪著驚恐的雙眼看著他。


    或許是剛剛扯被子的時候驚動了這位因為房簷鐵馬聲響擾動、正在半夢半醒間的貴格格,猛然見一個黑影在床邊,自然嚇得花容失色。


    小安子心頭一緊,手背暴起的青筋映在杏黃帳幔上,扭曲成一條吐信的毒蛇,方才掀帳幔時蹭到的金線團龍紋正勾著縷絲線,在夜風裏簌簌地顫,小安子猛的驚醒過來,一咬牙,狠狠將發簪紮下。


    貴格格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道黑影的用意,甚至沒來得及細思,慌忙撲在康熙皇帝身上,簪頭三寸長的尖刃沒入她肩胛,又痛又懼,讓她發了瘋似的大喊起來:“來人!來人!”


    血點子濺在康熙眼瞼下方,溫熱粘稠的觸感讓康熙皇帝猛的睜開眼,他清晰看見小安子眼底蛛網般的血絲像兩團被雨水泡爛的朱砂,見了這副場景和小安子因憤怒和懼怕而扭曲得不成模樣的表情,還有他手裏幾乎攥出血來的發簪,根本不用思考便猜到小安子想要做些什麽,眼中竟翻湧出一股驚慌失措和恐懼的光芒。


    小安子大口喘著粗氣,一把抽出發簪,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抽簪時帶出的血珠甩在百子千孫帳上,那些刺繡的嬰孩麵目頓時模糊成猩紅的斑點,他一手將那貴格格胡亂的推了一把,將發簪朝康熙皇帝身上再次紮了下去,這次他顧不得去對準康熙皇帝的心口,隻狠狠亂紮著,


    但康熙皇帝好歹是從小練武的身子,反應也飛快,多年拉弓的指節驟然發力,在對方再度刺下的瞬間擒住其腕骨,兩人角著力,康熙皇帝眼中的驚懼和慌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懾人的殺氣和怒火:“狗奴才!你敢弑君!”


    小安子卻不答,張口狠狠咬在康熙皇帝的手臂上,滿嘴的鐵鏽味激得他瞳孔一縮,讓康熙皇帝也疼得嗚咽一聲,但他卻不敢鬆了半點力道,隻騰出一隻手來猛揍著小安子的頭麵:“狗奴才!鬆口!”


    貴格格滾到一旁,還在撕心裂肺的喊著“來人”,染血的指甲摳進錦褥,方才擋簪的右肩已暈開碗口大的血花,殿外終於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門扉上鎏金輔首被撞得哐當作響,隨即響起了老嬤嬤慌亂的喊著“護駕”的聲音,然後是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飛速逼來,那侍衛隊長喊得聲音都變了調:“狗奴才!鬆口!”


    小安子確實鬆了口,也鬆了抓著發簪的手,猛的伏下身狠狠一口咬向康熙皇帝的脖子,康熙皇帝反應也極快,身子一扭躲過了脖頸部,讓小安子那一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侍衛隊長抽出了刀,卻擔心傷著和刺客糾纏在一起的康熙皇帝,不敢揮刀砍殺,隻能瞅準機會,一把將小安子的辮子扯住,猛的向後一拽,小安子卻借著這股力道,狠狠從康熙皇帝肩頭上咬下一塊肉來,讓康熙皇帝疼的止不住慘叫一聲。


    小安子踉蹌著往後倒著,撞倒了床邊擺設的多寶閣,閣中陳列的暹羅進貢水晶盞應聲而碎,他的一隻手在琉璃碎片上重重一劃了一下,掌心翻開的皮肉裏露出森白骨茬,小安子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看著鮮血染滿了地板,吐出嘴裏的血肉,在地上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是誰的鮮血。


    小安子看著地上混成一團的鮮血,瞥了眼手腕上係著的紅繩和上頭串著的菩薩像,忽然咧嘴哂笑一聲:“皇上的血和奴才的血…….有何分別?”


    背後傳來一陣唿唿的揮刀之聲,康熙皇帝“留活口”的怒吼聲旋即傳來,那侍衛隊長的刀鋒猛然停住,上前一步將小安子踹翻在地,寢宮的殿門在此時轟然大開,狂風卷著雪粒子撲進殿來,瞬間吹滅了殿內的火爐,讓這座寢殿一瞬間寒徹骨髓,侍衛刀鞘上的金漆在殘光裏劃出數道流虹,那些以掃雪為名躲得遠遠的侍衛終於亂糟糟的衝了進來,把小安子按著跪倒在地上。


    “皇上,奴才等救駕來遲!”那領班侍衛見控製住了局勢,慌忙跪倒在床前,他們這些侍衛都是近支的黃帶子、紅帶子出身,在八旗裏家世也算顯貴,但這不代表在刺客傷了龍體的情況下能保住他們的性命,更別說今日康熙皇帝才發了真火,正在氣頭上。


    康熙皇帝卻沒有理會他,見侍衛們控製住了那個刺客,顧不得傷口的疼痛,趕忙轉身去查看貴格格的情況,卻見她似乎是驚嚇過度,已經昏迷了過去,那被發簪刺傷的肩頭還在滲著溫熱的血,身子卻漸漸的有些冰涼,臉色慘白如紙,嘴裏嗚咽著不知在說些什麽。


    “快傳太醫!”康熙皇帝趕忙用被子將貴格格裹住,心中不甚感激,已經確定要給她一個妃位,一名侍衛趕忙跑去找太醫,另外幾名侍衛則關門的關門、點火爐的點火爐、升燭火的升燭火,很快便將這寢殿變得溫暖如春、一片通亮。


    康熙皇帝這時候在想起來疼,麵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撕扯了起來,那跪著的領班侍衛心細,趕忙扯了絹帛上前去給康熙皇帝包紮,一旁的嬤嬤也跟著爬上床,用絹帛幫昏迷過去的貴格格堵住傷口。


    康熙皇帝抬起一隻手,盯著手臂上那半枚帶血的牙印,那算是小安子最後的抵抗,康熙皇帝悶哼一聲,滿臉怒意的看向被幾個侍衛反手押著跪在地上的小安子:“狗奴才,你竟敢弑君!何人指使你的?”


    “我不是奴才,我有名有姓有出身,乃是陝西渭南人,姓歸名鍾!”小安子低聲喃喃著,忽然大吼一聲,猛的一掙,將頭狠狠向地上砸去:“我不是奴才!我是人!”


    “攔住他!他要自殺!”那領班侍衛一眼看出小安子的打算,趕忙大喝一聲,那些押著小安子的侍衛卻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眼看著他一頭重重砸在地上,青石磚板哢嚓一聲碎裂,蓋住了頭骨碎裂的聲響,鮮血,四散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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