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營的指揮部設在西芹埔中,侯俊铖抵達之時,紅營的赤旗已經截斷了所有通往延平城的官道,沙溪以北與西芹埔遙相唿應的地方,立起了一座如同琉璃屏障一般的大營,延平城內的清軍麵對渡過沙溪的紅營兵馬無所作為,隻是一夜的猶豫,便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反擊機會。


    在這倒春寒的時節,紅營的戰士和田兵連夜堆起土牆,然後取溪水潑灑於土牆上,一夜的寒風吹拂,凍成三丈餘高的冰牆,冰牆之中還夾雜著鐵片,晨日升起之時,照耀得眩目如刀山,折射出萬千斑斕,讓城內那些見識不多的青壯還以為紅營有天神相助,人心惶惶。


    對岸炮聲震天,清軍各處炮台堠台正在不停的放炮試圖阻攔紅營挖掘戰壕,但他們的炮彈並沒有發揮多少作用,以北岸大營為起點的戰壕,環繞著延平城不斷延伸,如同蜘蛛網一般,漸漸將城池和周圍的堡寨工事網在其中。


    在這寒凍的天氣裏,紅營的戰壕陣推進得卻異常的迅速,幾乎是一日一變,而缺乏精銳坐鎮的清軍卻不敢衝出堡寨城池的遮護破壞這些戰壕的推進,隻能盲目的不停發炮,用持續不斷的炮聲假裝在阻攔紅營的推進,給軍中的兵將壯膽。


    西芹埔周圍的山林之中,無數的百姓和田兵將竹木砍伐一空,將碗口粗的毛竹剖成篾條,編成延的蛇形柵欄,篾條縫隙插滿淬了糞便、蛇毒等毒藥的竹釘,將這些柵欄豎在戰壕外圍,再掛上鈴鐺、鐵片等物,就成了一道道如同後世鐵絲網一般的防線。


    竹柵之後的戰壕隔一段距離就挖出一個圍洞,裏頭養著大鵝和土犬,竹柵上的鐵片鈴鐺響動,即便沒有引起值守的戰士的注意,也會驚動這些牲畜動物,它們的吠鳴之聲,便是最好的警報。


    清軍想要突襲或潛出重圍,便隻能先費勁料理這些竹柵,還得躲著竹柵後的大鵝土犬,要麽就隻能從紅營有意留下的缺口摸出去,自然也就很容易被等待在周圍的紅營探馬跟蹤。


    戰壕與城池和清軍堡寨之間的空隙,每隔百步便暗掘陷馬坑,坑底倒栽的竹槍以文火烤出弧度,尖刺微彎如鷹喙,即便是清軍甲兵的重甲,這些尖刺也能輕易將之穿透,坑麵棚板覆蓋上薄薄一層泥土,邊緣撒布從周圍城鎮村寨的藥鋪搜來的白英粉,此物辛辣刺鼻,沒有經受過專門訓練的戰馬就可能受到它的刺激而失控。


    城外玉屏山的清軍陣地,丘陵山地眾多,鐵鍬沒法破開山石,戰壕就沒法向著玉屏山的清軍堡壘繼續推進,紅營便換了一個法子,發動周圍的百姓編造大量的竹筐,把泥土沙石填入這些竹筐之中,又用粗木製造箱式盾車用以運輸這些竹筐,一層層的向著玉屏山推進而去,形成一道道簍筐構築的城牆。


    這些竹筐牆如同後世美軍常用的艾斯科防爆牆一般,可以隨時拆卸移動、重新組裝,用木樁固定在一起,便能聯合成一座堅固的營壘,玉屏山上的清軍已經用盡了一切的炮火試圖阻擋這些竹筐牆的推進,但即便是紅夷重炮,炮彈遇竹筐中的軟泥便會失去衝力,唯有集中重炮轟擊一點,才能對其造成傷害,但這些竹筐牆製作簡便,往往在清軍的重炮還在填裝的間隙,便已經將其重新修補替換完成。


    當初鄭成功便最擅長用竹囤實土為城,無論是清軍還是台灣的荷蘭人對此都沒有什麽好辦法,清軍的破解之法便是選精銳奪牆,而龜縮於城堡之中的荷蘭人,便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竹筐牆推進到自己眼皮底下了。


    如今延平的清軍顯然也沒有離開堡寨城池爭奪炸毀竹筐牆的膽量,他們就和當年的台灣人一樣,隻能無可奈何的看著這些活動的鐵壁漸漸將它們和延平城的聯係斬斷,向著玉屏山堅定不移的推進而來。


    環繞著延平城的幾條溪河,紅營同樣也在大做文章,用沉船堵塞水道、堆土成台布置火炮封鎖河麵,還順水填入腐草,草絮順水流黏附水門柵欄,不出三日便淤塞閘口,倒灌的臭水漫進城內暗渠,讓城內的水井無法再飲用,這還是當初和鄭軍一起圍攻潮州城之時,從他們那裏學來的方法。


    紅營陣地之中,騰起陣陣異香,是紅營在陣地裏架設百口鐵鍋,日夜熬煮桂皮混艾葉的濃湯、蒸汽騰入雲霄,遇冷凝結成黃褐霧靄,順著風勢飄向延平城,讓城內的守軍以為紅營在順風施放著毒煙,還沒等雙方正式開始戰鬥,就已將城內儲備的解毒丸、藥材等物消耗大半。


    紅營的陣地前還豎著幾個粗木杆,貼著城內求援的信件奏文,十幾個專門挑出來的戰士提著鐵皮喇叭和紙喇叭朝著城內將這些信件奏文的內容齊聲喊了出來,紅營是盤算著圍點打援,城內求援的塘馬自然是要放出去的。


    但也不能全都放走,大多數還是得截下來,給城內營造一種紅營即將把城池圍死、城內外援斷絕的緊迫感,這樣才能逼著郎廷相發了瘋似的對外求援,把隊友召來送死。


    如今紅營的圍城工事還在構築之中,紅營將自己琢磨的,從吳軍、鄭軍、清軍那裏學來的圍城之法大半都用在了這座延平城上,除了沒有他們那麽多的火炮。


    “窮人,就隻能打窮仗……”應富貴跟在侯俊铖身邊,沿著沙溪巡視著:“這城圍起來不難,要攻卻不好攻,壓製不住清軍的炮火,隻能用人命去堆,就像當年雩都之戰一般。”


    “所以才要圍點打援,援打沒了,就不用耗費人命去攻城,圍下來就是!”侯俊铖輕輕點點頭:“若是清軍全據福建、驅走了鄭軍,咱們還沒有這圍點打援的機會,十幾萬清軍,哪裏是靠咱們這麽點人能打得了的?”


    “可吞掉清軍一部主力,我們還是辦得到的!”應富貴朝著延平城看了一眼:“若是清軍不來怎麽辦?”


    “那就圍下延平,然後去圍福州!”侯俊铖豪氣的揮了揮手:“想打能打、想撤能撤,主動權在咱們手裏,咱們怎麽打都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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