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山附近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銃炮聲,傳到茶洋鎮之時,已經有些模模糊糊,但逃得飛快的潰兵,卻已經在遠處的官道拐角處冒了出來,那些鄭軍的騎兵連盔甲刀槍都丟了個幹淨,隻帶著戰馬輕裝飛馳,跑得比草原上被捕食者圍獵的羚羊還要快。


    甲胄齊全的的何佑朝那邊看了一眼,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扭頭又看向小孤山和大平村,小孤山上的紅營部隊似乎也發現了官道上的鄭軍潰兵,整個小孤山和大平村都雀躍沸騰了起來。


    何佑無奈的笑了笑,揮了揮手,吩咐各部按照原定的計劃撤軍,他從領軍返迴茶洋鎮後,除了派兵將小孤山和大平村圍住之外,便是催動部屬一刻不停的將輜重物資、糧食軍備裝船運走,然後把帶迴的馬騾和茶洋鎮裏的車馬都集結一處,早早把物資火炮裝載好,兵馬則大半輕裝、備好馬騾舟船,做好了撤退的準備。


    隻是紅營留給他的時間太短,許多帶不走的物資裝備、軍械火炮,就隻能當作送給紅營的大禮了。


    何佑身旁立著一名虎背熊腰的將領,肩膀和手臂被包紮得和粽子一般,正是之前鎮守茶洋鎮的那名參將,聽到何佑撤軍的命令,他幾次攻打小孤山和大平村不利,部屬損失不小,自己也負了傷,心中還有不甘,湊上前問道:“將軍,紅營反攻,我軍雖敗,但大軍實力未損,若是攻下小孤山和大平村,依托茶洋鎮防守禦敵,阻擋住紅營的兵鋒,亦未可知。”


    “然後我軍各部於茶洋鎮後重新整頓再與敵鏖戰,我軍兵力畢竟占優,雖不至於反敗為勝,但與紅營在茶洋鎮拉鋸消耗也是能夠做到的,如今若是放棄茶洋鎮就這麽走了,全軍的潰敗之勢便再也止不住了,恐怕會一路潰迴福州……”


    “呈拉鋸之勢,然後呢?”何佑瞥了那名參將一眼,搖了搖頭:“你可別忘了,如今我們麵對的,隻是一個新劃的福建根據地,一個新設的福建兵團而已,江西和福建又不是有什麽天險阻隔,紅營……看這模樣也完全沒有內鬥將亡的模樣,你覺得江西那邊得到消息,不會組織兵馬來救援嗎?說不定紅營的援軍,就已經在路上了!”


    “我軍是精銳盡出,和紅營一個福建兵團打成拉鋸之勢,固然有紅營占據地利的原因,但我軍和紅營戰力差距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場仗,還有求勝的可能嗎?既然沒法求勝,繼續打下去除了浪費將士們的性命,還有什麽意義?”


    “拉鋸下去,紅營援軍趕到,照樣能擊敗我們,一波不行,他們還能組織兩撥、三撥,而我們呢?台灣和閩東還能抽出多少人馬來支援我們?”何佑擺了擺手,翻身上馬:“一場必敗之戰,沒必要浪費時間了,還不如保存一些精銳退迴福州,尚有固守福州的可能,不會被人一波推下海!”


    “這場仗從我軍打不下九峰山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既然大軍已潰,不必再浪費時間了!”何佑搖了搖頭,雙腿一夾馬腹,策馬緩緩而行:“咱們不能給王爺留下一絲幻想,讓王爺賭博一般的逼著我們繼續打下去,到時候隻會連本錢都輸個精光!”


    鄭聰從一個山頭逃到另一個山頭,放眼望出去,隻見得一片血色,每一處鄭軍的營寨都在崩散之中,有些是一觸即潰,有些是聞風而逃,有些還尚存一絲紀律和膽氣,營中的將官整頓約束著兵馬,但見到這副全軍大潰的情勢,卻沒有一人願意留下來阻擊斷後,隻是拽著部屬成組織的敗逃。


    鄭聰的繡金大旗還握在一名親兵手中,在夜風裏高高飄揚著,卻沒有一名將官來到他的身旁,附近的兵卒也繞著旗幟抱頭鼠竄,這幾日的戰鬥之中,誰還不清楚鄭聰是個什麽本事?沒人會幻想著他能把潰兵捏起來斷後乃至反擊,全軍大潰的情況下,隻顧著自己逃命。


    鄭聰也隻能顧著自己逃命,領著親兵在潰兵之中奪路而逃,放眼四顧,漫山遍野全是大群大群的潰兵,將領和軍官騎在馬上頭也不迴的向東逃竄,水師的戰船更是不見了蹤影,他們在相對安全的江麵上,卻連接應和掩護陸師撤退的意識都沒有,見陸師潰敗,便先順流跑路,風急水急,此時沒準都已經逃出了延平境外。


    紅營的旗幟在他們的屁股後頭一處處山頭之上樹立起來,那股紅潮趕羊一般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逼著鄭軍一路山洪傾瀉一般的潰敗,沒人敢迴頭一擊,鄭聰也被裹在人潮之中,是惶惶不可終日,就在此時,卻見一彪人馬破開紛亂的潰軍人潮,朝著鄭聰的位置直奔而來,全副武裝的親兵馬鞭亂抽、刀槍開路,硬生生衝出一條路來,領頭的卻是吳淑。


    “大將軍!紅營一部已經繞至我軍後方,茶洋鎮守軍也潰敗了,我軍後路有被紅營截斷之憂!”吳淑在馬上朝鄭聰行了一禮:“末將領百餘騎弟兄,特來搜尋大將軍的蹤跡,護衛大將軍立刻撤迴福州!”


    吳淑自然不是出自真心,他也盤算清楚,何佑領軍全師而走,他有了自己的部屬充當護身符,吳淑同樣也需要一個護身符,鄭聰若是被紅營抓了,此戰便沒有了背鍋的對象,鄭經盛怒之下又發泄不到鄭聰頭上,指不定就要亂抓亂殺了。


    他若是把鄭聰保迴去,一則日後有人頂鍋,二則他有護衛主帥之功,也有了一道護身符,三則他有了護衛鄭聰的行動展示了對鄭聰的聽命,將之前竭澤而漁式的攻山行為,甩鍋到鄭聰身上,也就合情合理了。


    鄭聰卻沒想得這麽深,見吳淑領軍來救,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本將軍之前還苛責吳將軍不聽號令,以為吳將軍是陽奉陰違,沒想到吳將軍當真是一片忠心!本將軍……錯怪吳將軍了!”


    “如今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吳淑暗暗一笑,一把扯住鄭聰戰馬的韁繩:“先迴了福州,之後有的是時間……追究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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