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白蓮教眾把這食肆裏裏外外打砸了個幹淨,從櫃台到桌椅、從鍋碗瓢盆到那珍貴的玳瑁盒子,都砸了個稀碎,連門口的酒旗都扯下來扯碎扔在地上,食肆裏的掌櫃、跑堂等人也都被毆打得倒在地上有進氣沒出氣,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拾了,揣了些粗食幹糧在身上,將這些粗食幹糧的銀錢扔在地上,出了食肆準備繼續趕路。


    路過那幾個衙役之時,領頭的那軍漢還隨手給他們拋了幾兩銀子,冷聲說了一句:“收拾收拾場麵。”


    那幾個衙役也不敢攔阻他們,隻能把跑進一片狼藉的食肆之中,把那掌櫃跑堂什麽的抬了出來,送去附近的醫館。


    “一文錢沒動!”趙可蘭輕聲念了一句,她看得分明,食肆裏的櫃台被砸得亂七八糟,櫃台裏的碎銀銅錢、寶鈔會票散了一地,那些白蓮教眾卻看也不看,反倒是去抬人的衙役不停的撿拾著往兜裏裝,周圍一些客商和百姓也趕忙上前去撿錢。


    “不貪財、不好利,這是組織嚴密、法令森嚴,小小邪教,竟然比清軍還要令行禁止嗎?”趙可蘭雙目在那些白蓮教眾的身上亂瞟著,心中暗思:“隻看直隸局的報告和文件,到底還是沒有現場看著有意思,嘖嘖嘖…….”


    趙可蘭忽然眼珠子一轉,彎腰從地上摳下一把把泥土和灰塵便往臉上、頭發上和衣服、皮膚上亂抹著,連牙齒上都抹了一層泥灰。


    一旁的白阿林見她的動作,猜到了一些什麽,趕忙扯住她的袖子:“你這是要做什麽?這幫人兇悍著,你讓我小心,自己卻還跑去招惹他們?”


    “你在這等著我!”趙可蘭就著白阿林拽著衣袖的手奮力一掙,把衣袖給扯破,隨後又奮力把身上的衣服扯得破破爛爛,布鞋也脫了,赤著腳在地上踩得黑黑乎乎:“放心,我看得準,這幫家夥不是窮兇極惡的匪盜,隻要不惹到他們的佛爺就沒問題,我有分寸!”


    說著,趙可蘭便從人堆裏鑽了出去,飛快的跑到那夥白蓮教的車隊前頭,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高聲喊著:“天賜白蓮,地湧金泉,老母垂淚,彌勒開天,明王執劍,掃盡奸邪,真空淨土,萬世安然!”


    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首車趕著騾子的幾個白蓮教眾麵麵相覷,坐在車上的幹瘦老頭猛的睜開眼看向趙可蘭,見是一個渾身泥塵、髒兮兮乞丐一般的人,不由得有些訝異,身邊的軍漢則直接把疑問問出了聲:“你這女丐,與我教有何關係?怎知我教佛詩?”


    趙可蘭卻沒有立即迴答,而是一頭磕在地上求道:“諸位佛爺能否賞賜一些吃食?小人餓了好幾日了,之前去那食肆討食還被他們趕了出來,求諸位佛爺好心!”


    那幹瘦老頭捏著佛珠的手一搖,軍漢取了個食袋摸出幾個餅子走了過來,遞到趙可蘭身前,趙可蘭也不客氣,裝作一副餓急的模樣,狼吞虎咽的吃著餅子,她本來就吃了個半飽,餅子塞在喉嚨裏,噎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倒讓那軍漢誤會了,又取了水袋給她:“慢些吃,不急,還有的是,喝點水順順,你還沒迴我,如何知道我教佛詩?”


    趙可蘭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從萬斯同和直隸局聽來的,當場就給自己編了個可憐的身世:“迴佛爺,小人是承德府平泉州二道河人,之間京師地震,小人家鄉也受波及,房屋田地都震壞了,官府卻還要搞什麽攤丁入畝,逼著咱們交丁稅,交完丁稅還要抓去徭役,地主又連著提租,欠的利息也越來越高,家裏熬不住了,爹娘要把小人賣去青樓,小人不願意,就從家裏逃了出來。”


    “小人乞討求活,碰到一個好心的佛爺,施舍了些錢糧,說要小人來天津找林大寶林傳主,送了小人這首佛詩,說到時候誦了這首詩,林傳主會引小人入教,小人便一路往天津來了,卻一直找不到人,隻能四處乞討,今日總算是佛爺開恩了!”


    趙可蘭盤算的很清楚,他們衣著這麽窮酸,一眼看去卻是軍隊的模樣,估計都是被裁撤的綠營兵,而且他們剛剛對革新自救那般惡意滿滿,自己弄一個因為革新自救遭殃的身世,也好搏取他們的同情、拉一拉關係,至於那林傳主,乃是直隸局探查到的一個白蓮教的主要頭目,拿他扯虎皮,也能增加一些可信度。


    果然,那軍漢見她說得有條有理,又能喊出教中頭目的真名,已經信了幾分,而且聽到攤丁入畝幾個字,心裏已經被燃起一把火,也沒心思去多加分辨,冷哼一聲道:“又是因為朝中妖邪而被害的苦命人!你放心,此番我等入京就是為了協助朝中剛正之士與那些害民妖魔鬥爭的!”


    “老實與你說,聽聞當今皇上也篤信佛法,我等押的都是佛家聖器,若能為皇上驅散妖霧、清明本心,朝中剛正之勢便能趁機滅妖除魔!你也不必憂心,太平樂世,不會太久的!”


    趙可蘭也沒想到這軍漢這麽耿直,自己準備了一肚子旁敲側擊的話術還沒說出口,他就統統自己交代了,不由得讓趙可蘭心裏蹦出幾個詞來:“有恃無恐、胸有成竹!”


    趙可蘭眼珠子一轉,趕忙求道:“既如此,佛爺可否帶小人一起上京?小人也不去找林傳主了,就跟著佛爺入教…….”


    “那可不行,我教律規森嚴,男女教眾皆從軍法,平日不論,行軍駐營,便是夫妻也要分營而居,我等上京乃是行軍務,不可讓你一個女子混進來!”那軍漢堅定的搖了搖頭,喚了聲“稍待”,便迴去和那幹瘦老頭交流著。


    “倒是沒猜錯,果然是軍紀森嚴!”趙可蘭眯著眼悄悄打量著兩人:“直隸局說白蓮教有軍事化、正規化的趨勢,如今看來,恐怕這趨勢會比直隸局預計的還要快!”


    不一會兒,那名軍漢折返迴來,遞給趙可蘭一封書信和一包銀錢:“林傳主佛位遠高於我等,又時常出外傳播佛法,他的位置我們也不知曉,你也別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找了,帶著這書信和路費,去河間府沙河橋找何仙姑,她會引你入專為女眷設立的紅燈照,聽說京畿還有許多之前地震的難民無家可歸,沿路碰到和你一樣無家無室的女子,也一並帶去入教,都是窮苦人,得互相扶助!”


    趙可蘭自然是千恩萬謝,將書信貼心收好,揣著銀錢退到路旁,看著那幫白蓮教的車隊離去,迴頭正要去找白阿林,卻見他已經在自己身邊等著,滿頭滿身都是汗,滿眼都是擔憂。


    趙可蘭輕笑一聲,掂了掂手裏的銀錢:“走著,佛爺請客,找間好些的酒樓吃喝一頓、換身衣裳,咱們快馬快鞭去天津交差,若是好運……迴程之時還能去河間府逛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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