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莫此時的表情很微妙,微妙到眾人都有一種接下來他們還要再發生一場戰鬥的感覺。


    “算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閻姑娘你好自為之吧。”


    張之然用一種很是奇特的眼神瞟了一眼閻莫。


    何忍覺得張之然又變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說道:“張之然,你怕不是剛才內力沒有調節好,又被逆藥王經的內力給迷惑了吧?”


    張之然剛才兩種內力維持著平衡,並沒有何忍說的情況出現,於是用迴複了平淡的語氣說道:“你放心吧,剛才我的話出自肺腑,絕對沒有半點不發自本心。”


    “隻是接下來你不想閻姑娘再繼續同行了?”一直沒有出聲的翟曾易說道。


    “嗯?”何忍一下子反應過來。


    在何忍看來,張之然就算是個認死理的人,和閻莫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故意說出一些惡心人的話來。雖然他說的這些也沒什麽問題,但畢竟閻莫的解釋也還算有說服力,沒必要一直擺出這種態度。


    聽了翟曾易的話以後,何忍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老婆婆的屍首尚還躺在那裏,張之然說這些話的用意不言而喻。


    “張之然,是這樣嗎?”閻莫也理解了翟曾易的話,直言問道。


    張之然不說話了。


    他的心裏到底是不是這麽想的,周圍的人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也相信了這一點,起碼在張之然的這個圈子裏大多數人還維持著最基本的信任和對他人美好的期望,所以這番話自翟曾易的口中說出後,大家也都瞬間理解了張之然的意思。


    反正大致的意思也的確如此。


    “好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讓梅姑娘好好休息一番,等梅姑娘醒了,我們再將婆婆下葬?”張之然這些話是看著翟曾易說的,在他看來,這種事也就翟曾易可能會有經驗了。


    “不,趁梅姑娘還沒有醒過來,我們先將婆婆下葬好了,這種事若讓梅姑娘醒來之後再經曆一遍,對梅姑娘來說也是一種折磨。”迴答張之然這句話的人卻不是翟曾易,而是剛剛和張之然嗆了半天的閻莫。


    “閻姑娘說得對,”翟曾易緊接著說道:“至於之後要不要遷墳什麽的,再問梅姑娘吧。隻是目前最好不要讓梅姑娘再看到老婆子的屍體了。”


    眾人都這麽說,張之然也不好反駁。在他的心裏是覺得,無論梅枝茹心裏有多悲痛,這遺體的最後一麵她都想見,也應該見一下。他相信梅枝茹的內心遠比在場這些人心中想象的要堅強多了。


    “所以,之然你用信號叫來的援兵怎麽還沒到?”翟曾易換了個話題說道。


    “從羅最後的反應來看,我覺得他們已經到了。”張之然朝剛剛的戰場看了一眼說道:“可是現在他們沒有出現,理由隻能是那邊戰場上的毒人們讓他們的腳步被絆住了。”


    “那信號彈究竟是誰給你的?我從來都沒見過那麽響亮的信號。”閻莫說道。


    “當初給我這個的人也沒告訴過我,這煙花是特製的。早知道有如此勁力,我用它來傷人偷襲可能效果還要好很多。”張之然在大戰過後難得輕鬆地說笑了一句。


    “之然,老夫不知道你和他們暗驚閣到底是什麽關係,但是你記住老夫這句話,江湖永遠都是江湖,官場是官場。兩者切記不可混為一談。之然你以後要是想走江湖路還是最好同朝廷那邊的聯係少些比較好。當然,如果你還是覺得入朝為官更有吸引力的話,那就少在江湖上與人來往了。”


    翟曾易這種老江湖的經驗並不多見,不,不應該用多見少見來形容,而是並不經常被人說出口。張之然能得這樣的經驗還算寶貴,也就默默點頭以示感激了。


    沒過多久,林間傳來了馬蹄聲。


    張之然知道,這多半就是自己用信號招來的援兵了。隻是沒想過一個暗驚閣的信號能引來朝廷的騎兵,屬實讓張之然覺得有些意外。


    朝廷的騎兵們出場不算光鮮。


    不說人人帶傷吧,朝廷當中外表出眾的軍隊數量不算少,但是眼前的這支騎兵絕對算不得在內。


    這些騎兵們裝備的確精良,可是人人麵色土灰,傷員更是不計其數。走到近前時,兩個領頭的人來到張之然的眼前問道:“你們可看到這林間的信號?”


    “迴這位大人的話,”張之然的官腔也算是學會了一些,“我正是發出信號的人,不知大人是?”


    “我乃漫山關守將何平,看到這山中有暗驚閣的信號,特帶兵前來救援,不知這位。。。”何平的目光瞟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婆婆身上,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出身戰場的他自然能明白婆婆現在的狀態,他心裏想的是這位婆婆可千萬別是朝中的大人物,不然這一份功勞可就真的要變成苦差了。


    “她是在下的長輩,剛才為了護佑在下等人,不幸。。。”張之然說這句話的時候語帶悲痛,這份悲痛可不是為了官方交流而假裝的,對於這位婆婆的死,張之然也是心中遺憾之至,隻是礙於現為了這件事而傷心欲絕的梅枝茹,一直憋著罷了。


    何平一聽,居然是發出信號之人的長輩,心裏不禁一慌。同樣語帶悲痛地說道:“本將救援來遲,這是漫山關守軍的錯,本將願一人擔當。”


    何平這話裏的情緒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演,誰也看不出來。張之然看了何平一眼,有句話在說出來之前被他咽了迴去,轉而道:“將軍不必自責,這件事發生以前我們誰也沒有料到。將軍能從漫山關趕過來救援,在下已經十分感激。迴京以後在下必然要向孫大人匯報,以嘉獎將軍的救援之功。再說若沒有將軍來援,在下等人恐怕也未必能這樣輕鬆地逃出生天。”


    張之然和何平的這一番話裏麵道道很多,反正這樣的說辭在何忍聽來隻覺得都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張之然了。翟曾易微眯著眼睛,看著張之然的表現,默默地歎了口氣。他有些不知道剛剛對張之然說得那番話到底是對是錯了。張之然,究竟是更適合官場一些還是適合江湖?這個問題,沒人能替這位江湖上的老前輩解答。


    “不知幾位接下來何去何從?若沒有更好的選擇不如來我漫山關,休養一陣再繼續出行如何?”何平看著眼前人數不多的帶傷江湖人士們問道。


    “這樣也好,有勞將軍了。”張之然迴憶著地圖,想到漫山關離此處也不算太遠,畢竟對方數百騎快馬加鞭在看到自己信號彈之後不久就趕了過來,怎麽算時間都還來得及。


    “隻是我們需要先找一個地方讓這位梅姑娘休息休息。”閻莫突然出言提醒道。


    “說得對。”張之然接道,迴頭看向何平,等對方的迴複。


    “這附近屬實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位想要找個地方休息恐怕不易。”


    “那就讓在下先找個地方配些草藥也好。”何忍這時候又插話道:“順便幫將軍的士兵們看看有沒有中了那些魔教小人的毒,及時配置一份解藥,以防後患。”


    何忍說完這些話以後瞥了一眼另一邊的閻莫說道:“畢竟我們這裏有三個人都能為將軍的手下解毒,相信不會浪費太長時間的。”


    “多謝幾位。”何平沒有矯情,幹脆地答道。


    梅枝茹是在其他三人去采藥的時候醒過來的。


    這時坐在梅枝茹身邊的隻有為數不多的士兵和翟曾易而已。


    翟曾易的斷手已經被張之然和何忍合作給接上了,何忍還找了一截樹枝固定。不過一翟曾易的內力來說,樹枝的固定不過是聊以**罷了。真正能起到固定作用的還是翟曾易自己的內力。


    梅枝茹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婆婆!婆婆!”


    聲音之悲慟引得周圍的所有士兵都側目而來。


    張之然何忍閻莫三人結伴采藥去了,隻留下翟曾易自己在這裏。翟曾易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勸慰梅枝茹,就算他見過的生離死別的事比其他人加起來還要多,可是梅枝茹的年齡畢竟太小了,而且在翟曾易看來,這位老婆婆和梅枝茹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


    “梅姑娘。”翟曾易醞釀了半天才開口道。


    誰知梅枝茹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了,根本沒理會翟曾易在一旁說什麽。


    而且翟曾易現在有傷在身,說話的聲音的確是小了點。


    “梅姑娘!”翟曾易提高了音量說道:“婆婆她已經去了。”


    梅枝茹的哭泣總算是被翟曾易的這一聲高一些的喊聲叫停了,隻是她看過來時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一下子把翟曾易接下來的話給頂了迴去。


    “翟前輩,我。。。”梅枝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話說的斷斷續續的。


    “這時候張之然這小子怎麽就不在呢?”翟曾易自己嘟囔了一句繼續說道:“梅姑娘,死者已矣。本來按照我們的意思是先將老婆子下葬,等梅姑娘你醒來之後不必再見到婆婆的屍身。可惜沒想到梅姑娘你醒來的這麽快。”翟曾易說的話愈發語無倫次,麵對梅枝茹這個年紀的人,翟曾易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


    “翟前輩,然兄去哪了?”梅枝茹好不容易暫時平複了一下,用重歸平和的聲線問道。


    翟曾易沒想到梅枝茹問得第二句話居然是張之然的所在,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直言道:“他和何忍閻莫去為你和這些士兵們采藥去了,梅姑娘你。。。”


    “翟前輩,”這三個字說出口時,梅枝茹的語氣已經比剛剛要平和了許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梅枝茹恢複的速度有些令人意外了。


    “梅枝茹這輩子,最親近的人不過婆婆而已,母親離開我的時日已長,父親又無暇關注梅枝茹。所以婆婆對枝茹來說就是世上唯一的親人。這一次魔教害死婆婆。枝茹同他們勢不兩立,希望翟前輩能記得反清教盟之約。”


    “這,就算沒有這幾多事,老夫答應加入反清教盟自然也不會有任何改動。”翟曾易看著梅枝茹說道。梅枝茹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的改變已經不能稱作是令人意外了,該說是讓人刮目相看還是什麽好呢?


    “所以枝茹有個不情之請。”梅枝茹繼續說道。


    雖然有些預想到梅枝茹要說什麽了,翟曾易還是問了一句:“梅姑娘要說什麽?但說無妨。”


    “枝茹想請翟前輩幫枝茹一起說服然兄加入反清教盟,共同應對魔教。”


    翟曾易有些不太清楚,對方現在這個態度對於她本人來說到底是好是壞,出於一個老江湖的經驗,翟曾易想了想說道:“梅姑娘,當傷心時便傷心,不必使自己故作堅強。”


    “我隻是知道傷心沒有任何作用罷了。”梅枝茹的眼神變得有些可怕:“然兄現在在江湖上對抗魔教的事人盡皆知,說是江湖後起之秀中對抗魔教第一人也不為過。若有然兄的加入,反清教盟定會在短時間內就壯大起來。”


    明明婆婆的屍首還躺在一邊,梅枝茹卻能如此冷靜的說出自己的分析,並且據此做出對策,這樣的態度讓翟曾易有些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這話,等張之然迴來之後你好好和他說吧。其實老婆子的死對他來說也未必就沒有觸動,梅姑娘你應該找個機會同之然好好談談。至於老夫嘛,老夫自然是支持梅姑娘你吸納之然入盟的。反正張之然他自己做的事也是在對抗魔教,和我們一起總比他自己做無頭蒼蠅要好很多。”


    翟曾易已經決定不再勸說梅枝茹了,並不是勸說無用,而是翟曾易對梅枝茹現在的狀態實在是不好理解,索性放棄。


    “另外還有一件事。”梅枝茹又說道。


    “梅姑娘請說。”翟曾易說道。


    “這些士兵是怎麽迴事?我想將婆婆的屍首運迴曲幽山莊,不知他們。。。”梅枝茹看著士兵們躊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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