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有德正式成為李營長之後,綠水鋪炮樓和落葉村炮樓便被他承包了,他這個營的任務,是封鎖這兩個山口,以及控製梅縣北部地區,既分擔了鬼子的兵員壓力,又節約了鬼子的軍事投入。<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tw</strong>


    兩天前,李有德部四個連受調南下,落葉村老巢裏尚餘兩個連,一個是他的李字連,一個是他新組建的難民連,簡稱難字連,這是他裝備最精良的兩個連隊,都沒舍得放出去替皇軍湊人頭。


    昨天上午開始,青山村九連突然對落葉村炮樓發難,因為李有德沒有迫擊炮沒有擲彈筒,光天化日之下,九連用沙包牆層層推進掩護,後續跟進挖掘工事的慢工法,順著山穀一步步接近到距離炮樓二百米;天黑之後,進攻線又往前挪,到了今天早上,最前沿的一道戰壕距離炮樓僅八十米,輔以部分沙包工事,並且把一門土炮給運到前頭來了。


    炮樓裏駐守著李有德部一個無建製排,戰鬥昨天戰鬥一開始,李勇便帶著李字連趕到炮樓後增援,親自指揮防禦戰鬥。期間,他曾經組織了一次嚐試性進攻,想逼九連後撤,沒料到這九連兵雖不多,居然有重機槍,讓這次進攻剛剛發起便以傷亡七八人的代價當場夭折。


    眼看著炮樓被那土炮轟得烏煙瘴氣,炮樓裏傷亡了四五個,李勇憋屈得想吐血,無奈之下在炮樓腳下的一側也挖戰壕,他當然沒有小紅纓那個戰地構築技術,隻是有樣學樣挖了一條橫向戰壕,沒縱深沒梯次沒講究,戰壕裏放了一個排,想著讓對麵的九連知難而退,可惜九連根本不撤,繼續紮在這裏打。而且這迴連擲彈筒都出來了,架設在戰壕裏的機槍位還沒打出兩梭子呢,三發榴彈順序飛來,第一發崩死個倒黴的,第二發砸在了戰壕邊緣隻下了一陣土雨,第三發正落在機槍位裏,好一個慘!這以後除了炮樓裏的機槍繼續打,戰壕裏的機槍再不敢輕易放,全體步槍冷射。


    已經一天一宿了,李勇同樣是猩紅雙眼疲憊不堪,那身軍官服沾泥帶雪覆著霜,一張憔悴臉被風吹而來的大團濃煙熏得黑黝黝,狼狽爬出戰壕,小心翼翼往東匍匐出好遠,才改為貓腰跑,親自迴奔落葉村去見李有德。


    一段時間後,李有德書房內,李勇把他的帽子扔在茶幾上,掉落一層灰土:“大爺,我是打不下去了,這也太窩囊了!他九連有重機槍有擲彈筒,貓在戰壕裏一個個像土耗子似的,這怎麽打?瞪眼看著他們拿土炮轟著玩啊!要我說就該派難字連從綠水鋪過去,直接去打他們的酒站,看他們迴家不迴家!這麽好個主意,你怎麽就不用呢?”


    李有德看著一身狼狽相有氣無處撒的李勇,笑了:“你小子太年輕,毛躁。他九連那點人打得了我李有德麽?皇軍正在南邊大動作,還拿了咱們四個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你說八路能沒有動作麽?光天化日來打炮樓,這隻能是他們動作的一部分,要是真對咱動手,怎麽可能這打法?恰恰說明他們是有底線有分寸的,我敢說,即便炮樓被他們打下來了,他們也不會再多走幾裏地進落葉村。可咱要是把這仗當真打,去抄他的酒站,那這仗可真大了,除了燒幾個破房子,咱能得到什麽?”


    “大?現在這仗不算大啊?折騰一天一宿了,都挖戰壕了!”


    “想結束戰鬥很簡單,把人都撤了,炮樓給他占一次,不就得了麽,他們不就是要這個麽?嗬嗬,你看什麽,我說真的,一個炮樓而已,他們占了又不能住著不走,走了咱再進去駐守,這算事麽?”


    “那……他們要是拆炮樓呢?”


    “冰天雪地的,哪那麽容易拆,就算拆了,迴頭咱再修唄,一堆破石頭,除了費點人力,有什麽損失?”


    “大爺……您是真神仙啊?照你這麽說,我和弟兄們白忙了一天一宿啊?得了……我現在就迴去,告訴他們全撤迴來。(..tw好看的小說”李勇抓起帽子賭氣往外走。


    “站住!”李有德臉色突地變了:“還真把你自己當個營副了?嗯?戴上個破帽子忘了你姓什麽了?就你這熊樣的死一百迴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我……錯了!”


    “聽清楚了,這仗打得好!還要繼續打,隻要八路不停,就奉陪。丟不丟炮樓我根本不在乎,八路還能把戰壕挖到落葉村頭上怎麽地?關鍵這仗可以打給皇軍看,你懂麽?再說,什麽叫白忙了一天一宿?這才是練兵呢!八路陪著你練,你當這機會想撿就能撿著麽?你當我為什麽從庫裏給你抬那麽多子彈出來糟蹋?”


    李勇傻眼了,沒想到他的李大爺是如此看待這仗,不由訥訥:“我……懂了!我懂了!我這就迴去,另外把難字連帶上去替下李字連,都體驗體驗!”


    “算你小子沒蠢透!趕緊滾!”


    ……


    昨天白天,秦優這個指導員是在打炮樓的戰場上呆了一段時間的,他怕出事,怕小紅纓不靠譜,後來發現這丫頭比他還在意傷亡,無論陣地布置還是戰術推進都謹慎細致,並且多次征求馬良和李響的意見,天生個指揮的料。也許是近墨者黑,她已經了有胡義對戰術的那種嚴謹;也許近朱者赤,她也有些陸團長那種對戰略的明辨;已經十四歲的她,已經在軍旅十四年,本該關注花衣衫的年紀,卻隻能擅長這個,既是一種幸運,也是悲哀。可惜,她是個丫頭。秦優如是想,團長和政委何嚐不如是。


    放下了心的秦優敢於讓那丫頭領銜扯淡了,他這指導員往返於酒站,指揮部分民兵和老少給九連提供保障。


    今天上午,大隊人馬狼狽進入酒站,當先是二連,接著是三連,最後是一連。


    酒站的房子不多,根本住不下,可是眼下民兵和老少有一半都在落葉村山口戰場呢,所以對岸的酒站村裏空著大部住處,天太冷,在老少的主動邀請下,三個連都能睡個暖和覺。


    安排完了戰士,秦優領著三個連長到他的木屋,高一刀是個真不見外的,進門後二話不說,直接霸占了秦優那張破木床倒頭便睡,招唿都不打,跟睡他自己家似得,四仰八叉鼾聲如雷。


    吳嚴話少,但還是跟秦優簡單聊了幾句,原本是打算迴去和他的一連戰士睡一起,發現這小屋實在暖和,那小破爐子燒得叫一個熱乎,於是悶頭湊在爐子旁,就地睡了,任秦優拉起他替他鋪墊些什麽,也不醒。


    郝平跟秦優聊得最多,他是第一次到酒站,就這麽點地方,就這麽點房,相比於三連的無名村荒涼大了,他想不出該怎麽誇,於是說:“這裏好風水!”


    秦優笑:“可不麽,風也大,水也涼。”


    “老秦,你這個指導員……可是真有想法,我服你。”


    秦優放下了尚未點燃的煙卷:“我有想法?怎麽講?”


    “打遊擊能打到占橋收路費,拉人能拉到縣城大牢,這主意一般人哪敢想?”


    “咳——這……誰說的?”


    “羅富貴啊,他說是執行你的命令,你這……”


    “呃……嗨——這熊玩意……我當時……那是急火攻心,說氣話,他還當真了!失誤啊……這是我工作失誤!那會兒胡義受傷,九連幾乎沒個能扛槍的人了,這把我難的……順嘴冒了混話……”


    ……


    七個偽軍裝扮的兵站了一排,秦優挨個握手,認真問了每個人的名字,然後告訴他們先抓緊去休息,接著轉身問羅富貴:“二排現在多少人了?”


    “石成帶著八個呢。這就半個排了,怎麽樣,夠快吧?”


    “快!真快!確實快!”


    “嘿嘿嘿……秦指導,不瞞你說哈,要沒我幫忙,石成那笨蛋現在還得是個光杆司令。”羅富貴腆著肚子朝秦優得意著。


    “騾子,陪我出去走走。”


    “這天寒地凍的……”


    “連我這個指導員的麵子都不給?”


    熊隻好跟在指導員身後,迎風出了酒站,直到看不見哨兵了,秦優才停住腳步,指著枯灌木中的一截藤條:“幫個忙,把那段給我折過來。”


    熊蹚雪過去,把那節粗藤條折了,迴來遞在秦優手裏。


    拿在手裏掂了掂:“騾子啊。”


    “哎。”


    “都跟你說多少迴了,長點心,長點心,跟在你後頭天天說啊,說啊,你不長。不長心倒也罷了,我又跟你說,省點心,省點心,又跟著你後頭天天說啊,說啊,你不省。你說我到底得咋樣說,你才能長進呢?”


    “你總是說,總是說,說得我都記不得前邊說的是啥。”


    “就是說是我說多了唄?”


    “是多點。”


    “唉——錯在我,怨不得你。我這個指導員……當得失敗。既然敗了,也沒啥顧忌的了,打你一頓,你別介意。”


    “你……啥?哎呀!……啊……”


    荒野中傳出熊的一陣陣鬼叫聲。


    ……


    戰壕中的陸團長放下望遠鏡,吧唧吧唧嘴,低下頭,說:“有完沒完?”


    小紅纓趴在戰壕裏,鋼盔掉落一旁,兩隻小細胳膊死死摟著陸團長的一條小腿不放:“沒完!”


    “小樣兒的,再不撒開我拖著你走!”


    “走就走!”


    陸團長便抬腳走,嘩啦啦,嘩啦啦……從戰壕這頭走到戰壕那頭,本就因為一路急行軍疲憊不堪,現在腿上纏住這麽個累贅,幾步便走得喘粗氣了。


    “借你九連的兵過過司令癮都不行嗎?啊?你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你是團長哎,天天能當司令。我哪?”


    “我讓你當副司令,行了吧?”


    “司令就是司令,副的算個啥?通信員嗎?傳令兵嗎?糊弄鬼哪?”


    “哎呀?我警告你不要蹬鼻子上臉!再不撒手我可真不客氣了,打你個小撒潑!”


    “你打!打不到我昏過去,我記不住你拳頭多大!”


    陸團長恐嚇無效,於是繼續走,小紅纓扯著他的綁腿繼續在戰壕底下滑,嘩啦啦,嘩啦啦……如果不是知道團長的腳跟後頭拴著個丫頭,都得以為他殘疾呢。


    “我是團長,我站在這,成為指揮員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我又沒說你不是團長,你指揮唄!”


    陸團長歎了口氣,四下掃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道:“好吧,一箱手榴彈!”


    小紅纓抬起頭,盯著陸團長那熬得快睜不開的眼看了看,這才鬆了手。


    ……


    羅富貴的後背一陣陣疼,指導員就是指導員,拿藤條抽他的時候還不忘跟他好言好語講道理呢,比如做人應該光明磊落敢作敢當,比如想讓別人背黑鍋的時候也該先問問人家願不願意背。羅富貴很困惑,如果先問了,那還是黑鍋麽?


    此刻,這熊罪有應得之後,告假出了酒站,要到打炮樓的戰場上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進入戰場,能爬絕對不貓腰,能貓腰絕對不抬頭,老大個身板並不笨拙,三竄兩躍,唿通一聲跳進個坑。


    “騾子?”李響很詫異,沒想到這熊迴來了,更沒想到他這貨怎麽會覺悟到主動跑戰場來,太陽打哪邊升?


    熊朝李響咧嘴笑,又看了看陳衝和田三七:“怎麽,不叫聲排長大人好嗎?”


    陳衝和田三七無奈一正色:“排長好。”


    “嗯。徐小在哪?”


    李響往前一指:“跟馬良在最前頭呢。”


    隨即熊便竄出了這個掩蔽坑,向前消失於煙霧。


    戰壕邊緣擺放了幾個沙包,形成一個很小的垛口,用以防止流彈傷及土炮周圍的人。馬良正在用嘶啞嗓子指揮幾個戰士忙在土炮附近,擦炮膛,重裝藥。無意間瞥見一頭熊正從後麵竄入戰壕:“騾子!你怎麽來了?連長迴來了嗎?”


    “我跟胡老大哪裏搭邊?”


    “沒他踢你你能到這來?”


    “在秦指導的教育下,老子早已經進步了!忙你的得了。”熊沒再和馬良多說,轉身往戰壕一側走,徐小正在那邊扣著頂鋼盔偷偷監視戰場,他是觀察哨。聽到了熊和馬良的對話聲,鋼盔下那張煙熏的小黑臉早已轉向聲音方向,露出了高興到心底的笑,朝向他走來的高大身影喊:“班長!”


    “個姥姥的就屬你沒長進!跑到這麽前頭來幹屁?成天顯擺能!”羅富貴來在徐小身邊,看著徐小順著戰壕胸牆滑進戰壕裏,稀裏嘩啦帶下一陣碎土。


    “嘿嘿。班長,你咋才迴來呢。”說著,從他懷裏掏出個捂著的半塊黑饃饃往羅富貴手上遞:“這是我剛才烤的,還熱呢。”


    熊一屁股坐在徐小身邊,接了那半塊黑饃饃兩口進嘴:“小啊,想我了沒?”


    “想了。”


    往馬良那頭瞥了一眼,見他們都在土炮附近忙活,熊從衣袋裏掏出個物件,塞進徐小懷裏,低聲道:“班長送你個好東西。”


    “長命鎖?”


    純銀的一塊長命鎖,正麵雕有‘長命富貴’字樣,鏈子都是銀的,在徐小手裏泛著光,沉甸甸。


    “你小點聲!你那徐字老子不會寫,隻幫你刻了個‘小’字,有名就得。”


    徐小把長命鎖翻過來,背麵曾經是有人名的,現在是刺刀留下的深深刮痕,把原來的名字刮去,重新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小’字,刻得很難看,很醜,像那醜熊一樣,因為那是熊的親刀手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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