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陽光斜斜地穿透林間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玄一特意尋到小月亮,在她滿是錯愕的目光裏,輕聲詢問起她的病情。


    “我聽說最近一直有一個獸人在跟你說話是嗎?”


    他的聲音溫和而沉穩,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什麽意思?”


    小月亮警惕地眯起眼睛,那模樣像隻受驚的小鹿。她迅速看向玄一旁邊那片虛無的空間,眼神裏滿是戒備與不安。


    玄一見她的視線並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直直望向別處,心裏頓時明白,情況或許比想象中還要嚴重,看來與在醫院時的判斷大致相符。


    “如果我說,那個獸人隻有你能看到。你相信我嗎?”


    玄一目光專注地盯著她,眼神裏帶著探究與溫和。


    “你有病吧?”


    小月亮滿臉不可置信,杏眼瞪得溜圓,顯然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般離譜的話語。


    “那你告訴那個獸人的名字。”、


    玄一依舊目光堅定地注視著她,聲音輕柔而緩慢,像是怕驚到她,帶著循循善誘的耐心。


    “流放之地的獸人們都是有名字的。你所認識的那個獸人叫什麽名字呢?”


    “他叫……”


    小月亮剛要開口說出自己朋友的名字,卻突然僵住,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她這才驚覺,自己似乎從未問過對方的名字。


    那個虛幻的身影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這份尷尬,難得地陷入沉默,“視線”轉向了其他地方。


    玄一見她答不上來,繼續輕聲追問:“你不是說那是個真實存在的獸人嗎?那為什麽你不知道名字,而且我們大家根本看不到。”


    “我……”


    小月亮支支吾吾,神色有些慌亂。


    “流放之地一共進來的獸人就是這些。要麽是一開始就在流放之地裏的原住民,要麽是被鬣狗部落帶迴來的俘虜。當然了,也還有我這樣從特殊的安東國遠道而來的,以及小星星這種從外麵偶然撿來的。所以,你的朋友是哪裏來的呢?”


    玄一語氣舒緩,卻字字如重錘,敲擊在小月亮心頭。


    小月亮心中堅守的信念開始劇烈晃動。


    她突然驚覺,自己確實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時出現的,對他的一切,幾乎一無所知。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見這個朋友的?”


    玄一小心翼翼地詢問,語氣裏滿是體貼,生怕觸動她敏感的神經。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小月亮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晶瑩的淚花在眼中打轉,連帶著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在陽陽擁有人形態的那天。我的朋友就出現了。”


    即便內心已經動搖,可她依舊不願承認,所謂的朋友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虛影。


    “陽陽?”


    玄一微微皺眉,神情裏滿是思索。雖然他來到流放之地時,那個節點早已過去,但也曾聽聞一二。


    從前的小月亮對陽陽滿心喜愛,即便陽陽自幼就表現出對她的抗拒,她也始終懷揣著一腔熱忱。


    然而,在陽陽擁有人形態後,她卻突然難以接受。


    因為在她的想象中,陽陽該是個容貌俊美的雄性獸人,可現實裏擁有人形態的陽陽不僅沒有變得帥氣,反而生得兇神惡煞,與她的幻想大相徑庭。


    難道是因為這個信念的崩塌,才讓她幻想出一個符合心中形象的“朋友”?


    “你,生病了。可能要接受好長一段時間的治療。”


    玄一語氣凝重,眼神裏滿是擔憂。


    “不,我沒病。”


    小月亮連連搖頭,眼神裏滿是抵觸,像是一隻豎起尖刺的刺蝟,拒絕著這份善意。


    “你不過就是一個實習醫生,我是不可能相信你的話的!如果你真的這麽閑著的話,不如去陪寶兒玩!我沒時間在這裏陪你玩。”


    這段時間,寶兒頻繁地去找玄一玩耍,眾人都默認玄一或許會成為寶兒未來的伴侶。


    盡管寶兒現在還隻是隻稚嫩的小獅子幼崽,尚未成年,可大家早已在心裏將兩人的關係暗暗固定下來。


    玄一微微皺眉,一臉犯難地望著她,眼中滿是無奈:“哪怕你現在不願意承認,可我還是會來找你的。希望你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來醫院治病。”


    “我沒病!”


    小月亮固執地大喊,聲音裏帶著一絲破音。即便內心已經開始動搖,可強烈的自尊心與不願麵對現實的怯懦,讓她依舊倔強地不肯承認。


    玄一望著小月亮轉身跑遠的身影,心中滿是愁緒。


    這是他第一次獨立擔任主治醫生,沒想到一開始就碰上如此棘手的難題。不過……他不會輕易放棄,他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更何況,若任由小月亮這樣下去,對她而言,無疑是極其危險的,時間久了,她很可能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


    *


    沙灘上。


    小月亮坐在石頭上,看向了自己所謂的‘朋友’。


    “你是假的嗎?你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對嗎?”


    ‘朋友’沉默。因為有些幻覺一旦被戳破,就不會再像是之前那樣了。


    “為什麽呢?”


    小月亮依然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為什麽你會是假的呢?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我以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結果現在玄一竟然告訴我連你都是假的?”


    她是流放之地第一個獸崽沒錯。


    也的確是被大家所寵愛。


    但是那隻是成年獸人的寵愛。相對來說後麵的那些弟弟妹妹們並不喜歡自己。也不喜歡跟自己玩。


    後來從鬣狗部落來的那些獸崽們也是一樣。


    因為他們在鬣狗部落就認識,所以更不會跟她一起了。


    她的身邊隻有陽陽,所以無形之中就會對陽陽產生了依賴。


    但因為陽陽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才會在陽陽擁有人形態徹底失望後,擁有了這個朋友。


    “如果你是假的,那是不是說明我依然是孤獨的?”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心,也難受的不行。


    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唯一的朋友最後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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