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朝天子一朝臣


    雙唇一接,天雷地火一動,風雨大作,二人便如草原上的幼獸一般啃咬起來,並沒有太多溫柔的嫵媚之意,有的隻是恨意中挾雜的幾絲刺激意味。尤其是那唇間的血在二人的舌尖蕩漾著,有些鹹,有些濕,有些鹹濕。


    這不是親熱或是逗引,而是純粹的爭鬥,男人和女人間的戰爭。唇舌在戰爭中起的作用,往往走的蘇秦或張儀的路子,沒有人想到過,連親吻也可以吻出血來,吐舌如蘭也可以如此倔強,彈動,掙紮,強壓,於方寸間幻化出無窮的象征意義。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唇齒間的軟香形狀,凶惡而又香豔地展現著鬥爭的過程,直讓人舌根生痛,生津,生出漸漸蘊積的春意來。


    範閑是一個心誌堅毅之人。他不甘心,意圖反抗。


    不知是誰咬了誰的舌,一聲痛呼。不知是誰揉碎了誰的月兒,一聲輕嗯,不知是誰散了誰的長發,散於雪白地肌膚之上,不知是誰環著誰的腰。引來惱怒的低聲怒罵與更加激烈的廝磨。


    範閑唇角出現了一道血口子,他望著伏在身上的小皇帝,看著她的香肩玉胸和那眼中倔強而不肯服輸的眼神,悶哼一聲。翻過身來,將她壓倒在床上,壓在她的身上,狠狠地盯著她。


    小皇帝沒有絲毫示弱,狠狠地反盯回去,又是一口咬在了範閑地肩膀上,一拳頭打了過去,腰肢用力。想要彈起,想重新奪回主動的控製權。


    這一彈,格外**,範閑的臉色終於變了,劍廬大木床上吱吱作響,他重重地壓住小皇帝的雙肩,不停喘息著望著她,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她的眼睛。想從她地眼睛裏看出一些比較實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的東西。


    很可惜。在小皇帝的眼中他看到了許多,比如仇恨,比如幽怨,比如絕望,比如解脫,比如……濃濃的**與淡淡地迷惘,可就是沒有看到一絲計算與其它的東西。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往往便是這樣,當發現對方已然先陷了進去,自己往往也會跟著跳下去。感受著身下不停掙動的嬌嫩身軀,身下曲線起伏,範閑眼眸裏的平靜也在片刻之後,化作了一道輕煙,隨著小皇帝在他耳邊吃力地輕聲一嗯,飛到了九天之上,再也控製不住什麽。


    他的手從她的肩滑落下來,輕輕握住,她的上半身抬起,嘴唇自他的耳畔滑落至他的肩,狠狠咬下。


    他吃痛了,所以用力了,讓掌中的事物變形了。她吃痛了,難受了,感受怪異了,所以顫抖了,下意識裏抱住了他的身軀,困難地挺著上半身,貼著他,感受著對方地心跳以及自己不爭氣地心跳,還有那抹陌生而複雜的刺激感覺。


    安靜地房間內,沒有別的聲音,隻有心跳,喘息,衣衫廝磨,間或響起幾道拳風,兩聲痛呼。


    可是那對男女爭的便是這朝夕,他們彼此傷害著,彼此疼愛著,彼此褻弄著,彼此疏離而又拉近距離,感受到對方燙的死人的體溫,心悸地倏然離開,卻又不舍。


    汗水滴落在薄被之上,淡淡地浮在兩個人的身上,似已被室內極熾的氣氛烘蒸而起,變成了薄薄的霧氣,掩住了內裏正交纏在一起的這對男女。


    無聲無息的戰鬥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衣衫如雪,早已融化在這三春景中,兩個回歸到蠻荒時代的人,喘息著,怔怔地互相看著,貼在一起……


    二人之間一片泥濘,汗水順著黑發垂下,滴落在範閑的胸膛之上,滴在小皇帝的手上。範閑看著身上的這個女子,感受到下方的異動,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卻強行保持著心神,用嘶啞的聲音問道:“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小皇帝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習慣了做為一個男兒郎,而不是女嬌娥。所以即便在這樣一個春意盎然的時刻,她依然要在上麵。身為帝王,永遠隻能騎人而不能被人騎,她必須在上麵。


    範閑不在乎這個,他是一個現代人,他知道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知道什麽是相對論,被人騎和騎人。其實都是一個模樣。他隻是必須在那一刻發生之前,知道對方地姓名。要和自己合為一體的必須是一個有名有姓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而不僅僅是一位女皇帝,因為皇帝隻是一個代號,而姓名卻代表了更多的東西。


    她的眼中已經少了最先前的絕望幽怨,有的隻是好勝以及對陌生事物的強烈好奇,還有一位帝王習慣性的發號施令。


    暗室安靜至此時,二人已經不知折騰了多久。傷害了多久,親近了多久,卻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兩句對話之後,房中的氣氛似乎有了一些極微妙的變化。尤其是聽到範閑問自己地姓名,小皇帝任由黑色如瀑長發在他的英俊麵容上掃弄著,伸出指尖,有些迷惘地滑過對方像畫兒一樣的眉眼,沙著聲音說道:“你此時可以叫朕豆豆。”


    “戰豆豆?”


    這場戰爭最後結束的時候,還是範閑成功地回到了上麵。


    低頭望去,隻見懷中玉人兒早已不是平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樣,兩頰暈如霞飛,眼神迷離,薄唇微啟,吐氣如蘭,十分疲憊,和一般的女子有什麽兩樣?唯一有些刺眼的,便是她雪白胸脯之上地青青印記,範閑心裏咯噔一聲,暗想自己先前怎麽這般粗暴?


    男子在得償所願暴發之後,便會從禽獸變成虛偽地聖人,會願意點一根煙抽,看一張報紙,但肯定會馬上從懷中女人的糾纏中脫離開來。範閑也不例外,但他輕輕抱著小皇帝地**身軀,卻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地望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一幕其實早在四年前就發生過,隻不過那時的範閑根本人事不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今日的感受卻是真真切切,讓他的心頭不禁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這個長發披肩的女子是北齊的皇帝,一國之君,此時卻像隻小兔子一樣縮在自己的懷中。


    小皇帝累了,閉著雙眼,並不長的睫毛微微眨動著,應該沒有睡著,卻是抱著範閑的腰,不肯放手,唇角微微翹起,滿足地歎息了一聲。


    看著這幕,範閑應該自豪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感到了一陣寒冷,因為他想起了上個人生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


    就是那部所有人都愛的《當莎莉遇見哈利》,梅格瑞安最終一邊哭一邊流鼻涕地與比利克裏斯托,這個十來年的好友上了床,然後最後也是如此翹著大大的嘴,滿足的歎息――就像是一隻受了孕的母螳螂,準備等會兒去享用公螳螂這道大餐。


    今天範閑和小皇帝兩個人的上床故事,其實也是這樣莫名其妙而又理所當然,她也哭了,在先前的某一刹那。


    所以範閑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成為一隻公螳螂。


    便在這個時候,小皇帝睜開眼睛,醒了過來,沒有拿起薄被遮住自己**的身軀,就這樣肆無忌憚地袒露在範閑的身前,就像此地依然是她的國土,範閑是她的臣子。


    她沉默半晌之後,忽然充滿複雜情緒地看了範閑一眼,微笑說道:“朕是你的女人了。”


    範閑不知此時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但聽著這些話依然覺得無比別扭,朕要在上麵,朕是你的女人了,朕……朕……真是一個讓人無比頭痛的字眼。


    小皇帝坐起身來,很自然地當著範閑的麵梳籠了頭發,雙眼看著窗外的夜色,一字一句說道:“朕可以向你保證,此生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當然,朕不會要求你不去找旁的女人,但是,你應該明白……朕既然成了你的女人,朕的國度,也便是你的國度,你要多用些心才是。”


    暗室裏沒有燈光,劍廬裏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似乎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黑暗中,範閑聽著這幾句冰冷的話語,皺眉冷冷轉過臉去,不料卻看見了小皇帝……不,戰豆豆眼角滑落下來的那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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