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頭沒有機會再說更多的話了,鬼帥手指微動,她的嘴巴就緊緊的閉了起來,不管再怎麽掙紮蠕動,都發不出任何聲音。鬼帥微笑的看著人頭,麵色癲狂語氣溫柔的說道:“澗白,我不讓你死,你就絕對不可以死,誰都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女人頭瞠目欲裂,但是依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她早已經被鬼帥祭煉了數百年,一舉一動,都隻能在鬼帥的意誌之下行動。當年她的那位情郎被吞噬的時候,她多次想直接消散自己的心智,不去看那淒慘的一幕,不去聽那悲戚的聲音,但是依然無用,在鬼帥的操縱之下,她神誌清醒的看完了那一場慘劇,甚至在鬼帥的操縱下,一口一口咬碎了情郎的遺骸。


    “阿彌陀佛,”被緊緊捆縛的貞如突然朗聲念了一句佛號,周身上下開始泛起陣陣金光,從捆縛他的發絲之間縷縷透出,他微微睜眼,輕輕地說道,“貧僧渡她。”


    貞如的腦後,突然出現了尺許大小的一個光圈,其色啞啞,黃白不分,但是剛剛一出現,罩在他頭上的八隻勾爪突然齊齊斷裂,身上的青絲也一陣焦黃枯萎,好似被烈火燒灼了一般,從他身上寸斷脫落。


    貞如雙膝盤起,在半空之中盤坐,其下生出一個金色蓮台將他穩穩托住,蓮台顏色駁雜,半金半紫,但是依然有說不上無限祥和之意。疊放在腹部做法界定印的雙手也隨之而動,左手下垂於膝蓋前,手掌向外做與願印,右手平伸,輕輕地接著了那顆從他頭頂跌落的人頭。


    貞如低頭望著那顆人頭,麵色祥和而悲憫,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金光,讓人看之內心安靜祥和。他輕輕開口,聲音醇厚,“貧僧渡你。”


    淡淡的金光照耀在女人頭上,照的她生出了一陣陣的輕輕的黑煙,如要消散一般,但是女人頭卻沒有一絲吃痛嘶吼,反倒是麵色寧靜,輕輕開口道:“謝菩薩成全。”


    鬼帥眼見如此,在一旁嘶聲怒吼道:“住手,不許你以佛光渡她,她是我的!”隨著鬼帥的嘶吼之聲,他的身軀也開始變化,原本還是一個儒雅中年人的他,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直四肢著地,口生獠牙,唿哧唿哧吐著滾滾黑煙的怪物,向著貞如死命的衝了過來。


    貞如將人頭交於自己左手,伸出右手食指向下結觸地印,輕輕的在虛空一點,如同點在了水麵上一樣,離地三尺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陣陣的金光漣漪,層層疊疊的撞擊在鬼帥的身上。鬼帥四肢抓地,伏低了身子拚命抵擋,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溝壑,一寸一寸的向著貞如靠近。


    女人頭麵上的皮肉重新覆蓋了下來,露出了她原本娟秀清麗的臉龐,她流著淚對貞如說道:“好叫菩薩得知,這一切並非是他所說,乃是他仗勢將我夫妻拆散,強搶我做了小妾,時年我不過十八,他卻已經六十有餘,我哪裏會與他生出情愛,全都是他拆散在先,威逼在後!我與鄧郎,從來都是明媒夫妻,絕非什麽奸夫淫婦!”


    貞如微微點頭,輕輕地笑道:“知道了,你去吧。”


    隨著他話音落下,道道金光覆蓋在人頭之上,澗白的靈魂從人頭之中飛出,伏地跪著向貞如三跪九叩,滿麵流淚。貞如放下人頭,再度雙手合十如抱寶瓶,輕頌一聲佛號,他身下的卍字佛印移到澗白身下緩緩旋轉,將澗白的靈魂化成道道金光消散。


    鬼帥終於衝到了貞如麵前,但是卻沒有出手,而是如同猛虎撲食一般,將那顆人頭抱在懷裏,一道道的陰氣鬼咒扔了上去,但是依然死氣沉沉,毫無反應。


    貞如緩緩地落地,身下的蓮台和腦後的圓光全都消散不見,他低頭對著鬼帥說道:“你哪裏是惡鬼,分明就是一隻癡妖,你囚她神魂,困她心智,不惜將她煉化為了法器,日日夜夜與她在一起,又如何?她的心,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死了,你根本囚不住,困不了,留不下。”


    鬼帥仰麵嘶吼,狀若瘋魔,“你這死和尚,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為什麽澗白再也不迴應我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鬼帥嘶吼之間,突然縱身而起,揚起鋒利的爪子,張開猙獰的嘴巴,向著貞如瘋狂地撲了過來。貞如佁然不動,隻是伸出右手結施無畏印輕輕一推,一個巨大的手印從他手中飛出,直接將鬼帥拍飛了數百丈遠,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貞如雙手合十,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癡妖,你的一切心思和法力都放在了那位澗白施主身上,現在她已經輪迴轉世,你的法力十去七八,已經再無還手之力,就讓貧僧來超度你吧。”


    貞如再度伸出右手,這一次卻沒有結法印,而是平平的伸出,隨著他的動作,一個卍字佛印在鬼帥頭頂上出現,驀然一下變大到幾十丈方圓,隨著貞如的手掌下壓,卍字佛印猛然落下,重重拍在了鬼帥的身上,將他一把按進了地裏。


    適才的卍字佛印,從地而出,代表佛法厚重包容,是度澗白去往輪迴轉生。


    現在的卍字佛印,從天而降,代表佛法威嚴可畏,是度鬼帥償還罪孽灰飛煙滅。


    李元錦靜靜地看著貞如做完這一切,這才緩緩地開口道:“禪師方才是頓悟了嗎?突然之間就顯現出了圓光和蓮台,實力大漲之下,一舉將鬼帥超度了。”


    貞如微微搖頭,輕聲說道:“適才並不是貧僧之威,而是心淳禪師的舍利子感受到了澗白施主悲苦,這才借我之軀施為的,除了最後的施無畏印和渡厄佛光是我出手,其餘都是心淳禪師的法力和意思。”


    李元錦恍然大悟道:“難怪那圓光和蓮台都是雙色,原來是因為如此。不過就此看來,這裏麵起碼有一半是禪師你自己的佛光,恐怕禪師你真的修成蓮台圓光,也是指日可待了。”


    貞如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道:“青致真人過譽了,咱們去看看這位鬼帥如何了,若是還未魂飛魄散,咱們就再送他一程。”


    兩個人邁步走到了那個大坑之前,隻見大坑之內一片狼藉,無數的黑血散在坑中,散發出一陣陣的惡臭,但是坑中卻沒有鬼帥的影子,反倒是坑對麵的邊上,有一道斑斑血跡,向著遠處而去了。


    李元錦皺眉道:“禪師,看來那鬼帥已經逃走了,想必再往前就是那種中鬼宮了,咱們趕緊跟上去吧。,不要讓他有喘息的機會。”貞如點頭應允,兩個人順著地上的黑色血跡一路跟去。


    鬼帥被貞如的渡厄佛印一掌拍下,整個鬼體四分五裂,已經趨近魂飛魄散,但是他依然強提著最後一口氣,倉皇著向中鬼宮跑去,手裏還緊緊的捧著那個早已經失去靈魂,死氣沉沉的死人頭。


    鬼帥一邊逃跑,一邊不住的低吟道:“澗白,澗白,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知道你還沒有死,隻要有魂魄,隻要有足夠的陰氣真靈,我一定能將你再度複活的,你別怕,我這就去求鬼王大人。”


    鬼帥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跌跌撞撞的闖進了中鬼宮的前殿,淒慘的樣子將殿門口的女鬼嚇了一跳。他踉蹌著衝進殿裏,一下撲倒在地上,手中的人頭骨碌碌的往前混動,落到了鬼王的王座之前。


    華服的女鬼一腳踩住那個人頭,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鬼帥,鬼帥一見鬼王在此,急忙掙紮著爬起身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道:“鬼王大人,求求你救救澗白,給她些魂魄滋補吧。”


    鬼王冷哼一聲,開口問道:“舍利子呢?”


    鬼帥頓了一下,接著開口哀求道:“鬼王大人,小的已經盡力了,我手下的一千鬼卒和澗白,全部都給那兩個人打敗了,澗白現在已經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廢物!”鬼王怒斥一聲,抬起一腳將人頭踢到了別處,鬼帥見狀急忙撲上去,一把將人頭攬在懷裏,鬼王見狀冷笑道,“你個廢物已經沒用了,還想讓我耗費魂魄去救你的法器?趁早跟我滾遠一點,否則我這就將你吞噬了,讓你就此灰飛煙滅!”


    鬼帥唯唯諾諾的退到了殿內一角,懷抱著人頭不敢說話,鬼王怒視他一眼之後,揮動寬大的袍袖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信步向殿外走去,要去看看那兩個人究竟有什麽厲害之處,能夠接連將鬼將和鬼帥全部打敗。


    鬼王剛剛一走出前殿,鬼帥麵上害怕的表情突然一斂,換成了一幅陰狠的神色,他仔細的等了很久,悄悄的伏在地上靜聽,等到殿外傳來了鬼王和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之後,他才陰狠一笑,開始行動。


    既然鬼王將我棄若敝履,那我也就不用再擔憂別的事情了,那鬼王宮中也不知道關了多少陰魂在其中,現在鬼王在外麵被那兩個小子纏住,我這就衝進去將裏麵的陰魂全部吞噬一空,不僅能夠將澗白重新複活,說不定還能一舉突破,成為新的鬼王!


    隻是在此之前,還是要先迴複一下自身的力氣才是。


    鬼帥陰惻惻的一笑,掙紮著起身,來到殿內一個侍應的女鬼麵前,那女鬼見他搖搖晃晃的站著,滿身的黑血還在不斷地往下滴,一臉的嫌棄神色,張口說道:“適才鬼王大人已經叫你滾了,你怎的還敢留在這裏?汙了中鬼宮的地方,等會鬼王大人迴來了,我一定奏請鬼王,將你好好懲治一番。”


    鬼帥陰戾一笑,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問道:“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那女鬼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滿臉嫌棄的退後半步說道:“臭死了臭死了,趕緊讓開,你還當你是一人之下的鬼帥大人嗎?鬼王適才已經說了,你就是一個廢物,對一個廢物,我們還需要多客氣嗎?”


    她這一番話,引得周圍的幾個女鬼都是一陣嬌笑,笑聲中毫不掩飾對鬼帥的鄙夷之意,說話的那個女鬼則像是受到了眾人追捧一般,洋洋得意的伸出一隻手,指著鬼帥上下點指,繼續奚落他。


    “你看看你現在,張牙舞爪的,活像一隻野狗一般,之前進出大殿,好大的威風,對我們姐妹理也不理,對你施禮也都向沒看見一樣。怎得現在落魄了,就知道來巴結咱們了?晚了,你就是個廢物,鬼王大人絕對不會再將你啟用了。”


    “人人都知道你生前是個老色鬼,六十幾歲了還強搶人家的媳婦,居然還要裝出一副聖人樣子,正眼都不看咱們一眼,咱們這些姐妹,哪個比你那滲人的死人腦袋難看了?聽說你在裏鬼宮裏,還日日為那死人頭擦脂抹粉嬉戲耍樂,真是有夠惡心的。”


    她越說口越滑,伸手指著鬼帥懷中抱著的人頭,聲音尖刻的說道:“你看看你,到現在了還抱著這顆死人腦袋,真不知道你喜歡她什麽?趕緊丟了它,然後給咱們姐妹每人認個錯迴個話,咱們說不定就能勸一勸鬼王大人,將你還留在身邊,當條狗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周圍的那些女鬼,一個個都毫不掩飾的肆意笑著,完全將鬼帥當做喪家之犬一般嬉戲,但是鬼帥絲毫不以為意,而是笑著說道:“若是我真的給你們每人認個錯,你們真的能勸一勸鬼王大人?”


    那女鬼哈哈大笑道:“不是吧不是吧,你還真的相信我們會幫你勸鬼王大人啊,你就是個廢物,值得我們犯忤逆鬼王大人的過錯嗎?”


    鬼帥微微一笑,“我知道也不可能,所以我決定先動手!”


    說話間,他猛的一下撲到了身前的女鬼,兩隻利爪直接刺進了她的胸口將她撲倒在地,然後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嘴,一口咬在女鬼的脖子上,瞬間就將她脖子啃掉了大半。


    女鬼不是血肉之軀,這個時候還能驚恐的喊道:“你敢這樣對我,鬼王大人知道了,一定會將你打得魂飛魄散的!來人啊,快來救我!”


    但是沒用了,鬼帥冷冷一笑,兩隻前爪猛地一撕,直接就將女鬼的上半身撕扯開來化成陣陣煙霧,鬼帥貪婪的大口吞噬,將煙霧一下全部吸進了自己嘴裏,身上的傷口立時就不再流血了。


    一聲聲驚恐的哀嚎響徹整個中鬼宮中,十幾位侍應女鬼見到這番場景,各個都嚇的四散奔逃,隻是她們如何能跑的過鬼帥,被鬼帥前後奔走,左拉右拽,全部扯碎了身子堆在了大殿正中,鬼帥就蹲在這堆散發著陣陣煙霧的殘缺魂體之上,滿意的大口大口的吸食魂魄。


    片刻之間,十幾個女鬼全部被鬼帥吸食了幹淨,他身上的傷口也好了七七八八,鬼帥這才輕輕地捧著那顆人頭,溫柔的吻了上去,將自己的鬼氣陰氣渡過去給她。


    但是不管鬼帥渡過去多少陰氣,那顆人頭還是再也不動了,他癲狂的嘶吼道:“澗白,你醒醒,你醒醒啊,我已經救了你了,你趕緊醒過來,你已經醒過來了對不對?那你說話呀,就算是罵我也可以的。”


    不管他做什麽,人頭依然隻是一個死物,鬼帥有些黯然的抱著人頭,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隻是略微思索了一陣,就急忙的舉著人頭說道:“澗白,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為我吸取的魂魄還不夠,你別著急,我這就帶你進鬼王宮去,那裏有無數的魂魄,隨便你吸多少都有,我一定可以把你救迴來的!”


    鬼帥一邊癲狂的說著,一邊向著鬼王宮走去,不一會就來到了那座無門無窗的大殿之前。登上殿前台階,這是他第一次敢離著這座大殿這麽近,但是他現在滿心癲狂,毫無恐懼之意,甚至還有些報複一般的快感,直接抬爪一揮,狠狠的拍在了牆壁之上。


    轟的一聲,牆壁應聲而破,鬼帥急不可遏的一步邁進大殿之中,但是裏麵的場景卻並非如他所想。大殿寬闊無比,不光是外麵無門無窗,裏麵也連一根柱子也沒有,整個大殿牆壁上點著諸多燭火,將裏麵照的明晃晃的,一點暗處都沒有。


    鬼帥麵色詫異,原本以為這裏麵應該是滿滿當當的冤魂,沒想到居然一個也沒有,隻是在大殿正中放了一張白骨王座,上麵正端坐著一具發黃的枯骨,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鬼帥憤怒的吼道:“冤魂呢,陰氣呢,這麽大一個大殿,就隻是放一具焦黃枯骨?那個賤人究竟實在做什麽?生前是一個千人騎萬人跨的臭 婊 子,死後也要在這大殿之中留一個野男人嗎?!這樣,讓我怎麽救我的澗白?怎麽成為新一代的鬼王?!”


    他憤怒嘶吼,利爪在大殿之內來迴揮舞,卻什麽也抓不到,難以泄憤之下,他將目光盯上了當中的王座,和其上的焦黃骷髏。他惡狠狠的走到跟前,抬起爪子就要一把抓下去,將骷髏連同王座,一起打個粉碎。


    眼見鬼帥的爪子就要落在骷髏身上,那句骷髏卻突然抬起一隻枯骨手臂,一把抓住了鬼帥的爪子,然後頭顱猛然轉動,黑洞洞的眼眶之中閃出一對兒紅色光點,好像在看著鬼帥一般。


    鬼帥一陣心悸,急忙就要抽身後退,但是那枯骨卻緊緊的抓著他,怎麽也掙脫不了,骷髏頭看著鬼帥,張開了兩排大牙,緩緩地說道:“鬼王?這枉死城中,從來就隻有貧僧一個鬼王。”


    說罷,他抬起另一隻枯骨手臂,一把拍在鬼帥的頭顱之上,將其拍成一陣黑色煙霧,鬼帥的身體搖搖晃晃,一下栽倒在地慢慢消散,懷中的人頭也落在了骷顱的邊上,被他抬起一腳直接踩碎。


    “貧僧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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