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的江南,細雨紛紛,水汽釀成嫋嫋的輕煙,揮就朦朧寫意的水墨畫。


    雖不能置身其中,隔著窗戶欣賞,再煮一壺清茗,十分得宜!


    陳葭慵懶地靠在窗戶邊的坐榻下,手邊溫著一壺香茗。


    遠處青山綠水,近處街頭巷陌,俱都籠罩在一股輕煙中,看不真切。


    因著下雨,街上的行人稀疏,撐傘的,步態悠然;冒雨奔跑的,免不了一番狼狽。


    這個時候,賣雨具的生意,總是格外好做。


    陳葭提起茶壺,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


    隔著簾子的另一頭,花重金包下的樂伶懷裏放著琵琶,邊彈邊唱,吳儂軟語,聲聲入耳。


    單嵐靜默一旁,聽著樂伶彈奏琵琶,整個人已然陶醉,心中感歎:跟著陛下,果然舒坦!


    此番下江南,打得是體察民情的幌子,兵分四路,蹤跡不定,讓人捉摸不透陛下選擇了哪條路線,隻能提心吊膽地梳理以往公務有無錯漏之處,盡快彌補。


    實際上,攝政王早就提前半年布局,派親信分往全國各地暗訪,證據都收集地差不多了,人也在迴程的路上。


    陛下搞這出,不過是聲東擊西,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趕了四五天的路,終於來到了江南繁盛之地——落霜郡。


    歇了一夜,第二日便下了雨,出不了門,陛下也能自得其樂,品茗賞雨,琵琶伴奏,悠然閑適。


    一直潛伏暗中,近日才轉暗為明的單嵐琢磨出了幾分陛下的脾性。


    她不是暗衛裏最出色的,卻因著性別的便利,硬生生碾壓其他人,得到了光明的權利。


    是因為陛下需要,她才有機會現身。


    這機會來之不易,縱然樂曲高妙,她也沒有完全沉浸其中,始終保持慣有的警惕。


    這廂歲月靜好。


    另一邊,攝政王同拂雲、明鶴二位隨從一路風塵仆仆,馬不停蹄地奔赴落霜郡。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整飾,三人幾乎都在馬背上度過,拂雲望著前方穩坐泰山的主子,暗中祈禱:此次江南之行,務必順利!


    隨著陛下年歲漸長,主子一步一步放權,以至於到了分庭抗禮的地步。


    當然,二位在政事上還是一拍即合、有商有量的。


    這次的明察暗訪的計謀,就是主子同陛下定下的萬全之策。


    即使如此,主子還是先行一步,盡可能清除隱患,保障陛下的安全。


    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主子才放心去找陛下。


    到了落霞郡,攝政王早就從暗衛那裏得知了女君的位置,卻沒有第一時間找過去,而是先帶著人,要了幾間上房並一些熱水,洗漱幹淨才出門。


    拂雲和明鶴自覺花費時間比平日多上一倍,但出來時,他們的主子還在洗漱。


    等了有一會兒,穿戴妥當的主子才出門。


    拂雲和明鶴對視一眼,跟著主子出了客棧,直奔陛下住處。


    不巧,陛下卻是剛出門,他們錯過了。


    於是,調轉方向,繼續找。


    陳葭這會兒做什麽呢,她帶著單嵐在茶樓聽了一會兒說書,被其中環環相扣的情節吸引住了。


    說書結束了,她才帶著幾分不舍,離開茶樓。


    又到了市井小民經常聚集的地方,隔著一段距離,聽著他們交談。


    並非不肯坐近,而是她們的穿著本就不普通,刻意和老百姓坐在一塊,他們反倒拘謹,卻是不怎麽開口交流了。


    這個距離就剛好,他們以為她們聽不到,放心地交談。


    從他們的口中,斷斷續續地得到一些落霞郡的信息。總體而言,老百姓對主管郡縣的官吏還算滿意,言語中沒有諸多抱怨。


    拜心訣練就的好聽力所賜,她還被迫聽了一耳朵的家長裏短,真是好不精彩!


    陳葭接連轉了幾塊地方,觀察百姓日常交談的情況,留意他們的穿著打扮和整個郡縣的環境。


    一一查看後,她心中便有了數。


    正好,邊上還有一家書局。


    她猶豫了片刻,選擇從心。


    書局不大,書籍琳琅滿目,墨香味十足。


    陳葭稍微轉了一圈,選了幾本感興趣的書籍,單嵐趕緊接過去捧著。


    突然,一本封麵花裏胡哨的書籍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定睛一看,是燈魚山人的全新話本!


    燈魚山人寫了什麽故事呢?一定很有趣吧?


    不不不——


    也許,又像上次還迴來的那本,狗尾續貂,不知所雲!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洋洋灑灑、一氣嗬成的文風!


    陳葭完全看不下去,隻能讓那本書壓箱底了。


    但這會兒,人都到了新話本麵前,不打開看一看,好像也說不過去?


    要不,就打開看一眼吧?


    陳葭說服自己,愉快地拿起一本話本,翻看。


    看了幾頁,她覺得那個熟悉的燈魚山人又迴來了!


    這才是她想看的東西!


    陳葭愉悅地合上書,麵不改色地放到了單嵐懷裏。


    單嵐書讀得不多,從未接觸過話本。


    自然不知道女君放了一本話本進來,還是被攝政王明令禁止的一類書籍。


    選了七八本書籍,陳葭才鬆手,單嵐抱著一堆書去櫃台結賬。


    書局老板注意到了這麽大方的一個客人,笑得臉上都擠出了褶子,結賬的時候老熱情了,就是沒抹零。


    一堆書放馬車裏,也隻占了小小一處位置。


    陳葭坐馬車迴去,行走了一段距離,遠遠瞥見人群圍著一處,不停地指指點點,喧嘩四起。


    隱隱傳來的哭嚎聲令她皺了一下眉,“單嵐,去看一下。”


    “是,主子!”單嵐停好馬車,憑本事擠進人群。


    很快便迴來了,她低聲迴複:“主子,前方有一孤女正——賣身葬父。”她努力措辭,試圖讓自己的迴複不那麽死板。


    難怪如此傷心了。


    陳葭又問:“她需要多少銀兩?”


    單嵐不假思索,“她需要10貫錢。”


    這個葬禮花費在平民中算是比較講究的了,很多買不起棺材的人家,一副草席卷了便是。


    “10貫錢啊……”


    細嫩的指間敲打著窗舷,她考慮了一會兒,並非心疼錢,而是怕自己給了錢,導致這孤女被人惦記上了,那就是她的過失了。


    “單嵐,你這樣,先叫人核實這件事情。若事情屬實,你迴頭尋個白事鋪子,讓店家協助她下葬自己的父親,所產生的花銷,便替她付了吧。”


    陳葭很快就有了主意,“到時候,再給她一些傍身的銀兩。”


    單嵐趕緊應下,“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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