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炮彈落在汽車旁邊的空地上,瞬間炸開,火光衝天,汽車被炸得四分五裂,周圍來不及跑開的人們,有的被炸成了齏粉,有的血肉飛濺,橫屍街頭。


    “啊——”跑開的邱也迴頭看到此情此景,尖叫痛哭。


    可,沒等他們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一顆接一顆的炮彈接連不斷地飛來。


    梁懷瑾抬頭看了一眼,低頭緊緊護住邱也,拉住她的手一路狂奔,嘴裏還不忘大喊:“run away! run away! air raid!”(快跑!快跑!是空襲!)


    炮彈流星雨似的落下來,一朵朵蘑菇雲在地上炸開,升空,泥沙漫天,火光飛舞,無數的建築被夷為平地,無數的平民血濺街頭。


    悲哀,絕望,恐怖,緊緊籠罩著布拉小鎮,在一聲接一聲刺耳轟鳴的炮彈聲中,小鎮百姓們哭喊著四處逃竄。


    火光漫天,將漆黑的夜空撕裂,街道上到處都是平民的屍體,混著泥土和冰冷的寒氣,被火光湮沒,吞噬。


    梁懷瑾拉著邱也一路往炮彈飛來的方向狂奔,轟炸還沒有結束,炮彈仍接二連三地飛來,一次次在他們身後炸開。


    邱也護著頭,任由梁懷瑾拉著,耳朵轟鳴,眼睛被沙塵遮住,跑得快要虛脫,她幾乎被梁懷瑾半拉半拽著前進。


    前所未有的危險落在眼前,無數生命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她用盡這一生的力氣在逃命。


    最後,她實在撐不住了,體力已經到極限,雙腿打折,狠狠倒下去,梁懷瑾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炮彈光芒耀眼,他拚盡全力,護著邱也往前躍了一大步,將邱也護在身下,猛地撲倒在地。


    “轟!”


    炮彈在他們身後十幾米的地方炸開,火舌飛舞,周圍的建築頃刻坍塌下來,漫天的泥土沙石落下來,砸在街道上,也砸在了梁懷瑾的背上。


    這聲爆炸過後,炮彈沒有再落下來,轟炸終於在此刻平息。


    烈火燒完了燃料,燃不著磚石,在緩緩熄滅。


    一陣瘮人的死寂過後,邱也睜開眼睛,大口喘著氣,布滿塵沙的空氣鑽進口鼻,她狠狠咳嗽了幾聲,拚了命爬起來,看到身邊的梁懷瑾,他雙眼緊閉,嘴唇發白。


    “梁懷瑾!”邱也發出一聲獸似的淒厲喊叫,不停地搖晃著他,眼淚簌簌地往下落,“梁懷瑾!你醒一醒!梁懷瑾!”


    “咳咳咳!”梁懷瑾咳嗽幾聲,終於醒了過來,他背部壓了好多沙土,還有大大小小的石頭,邱也兩手幫他拍落,手上的皮膚被沙石割出口子,鮮血直流。


    “你沒事吧?”她的眼淚依舊止不住地流,雙手顫抖著,扶著梁懷瑾站起來。


    梁懷瑾站起身子,背部一陣劇痛,勉強撐住了,平複了唿吸,他看向邱也:“你沒事吧?”


    邱也眼眶通紅,臉上一片灰黑,搖搖頭:“我沒事,你怎麽樣了?”


    梁懷瑾忽然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邱也臉頰上的黑灰,摸出一片白來:“別哭,我沒事。”


    邱也和梁懷瑾扭頭望去,街道上一片狼藉,下午還高高聳立的建築在此刻變成了一塊塊支離破碎的磚石,雜亂無章地堆在街道上;原本寬闊的街道,此刻被磚石堵得水泄不通;炸開的雜物,屍體,血肉,遍布各地;曾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此刻停止了心跳。


    灰黑的夜色裏,塵沙漫天揚起,幾處尚未熄滅的火焰照耀著眼前的悲哀場麵。


    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心痛得無法唿吸。


    刺鼻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散開,是燒焦的血肉味,是還未幹枯的血腥味,是一種被死亡和殺虐籠罩的氣息。


    邱也一陣幹嘔,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梁懷瑾紅了眼眶,聲音裏帶著哭腔:“這是他們蓄謀已久的轟炸,要將整個布拉小鎮夷為平地。”


    “可是這些平民做錯了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遭遇這些?”邱也痛苦地控訴。


    梁懷瑾悲哀無助道:“跟侵略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邱也雙腿無力,緩緩倒下去,跪坐在地上,死死捂住心口。


    她第一次見這麽多死人,第一次見如此慘烈的場麵,她恐懼,害怕,無助,她憤怒,悲痛,哀悼,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她救不了他們,甚至救不了自己。


    死寂的黑夜裏漸漸有一絲鮮活的氣息傳過來,僥幸活下來的人們,開始在廢墟下翻找還活著的同胞。


    邱也迴過神來,急忙上前去幫忙,梁懷瑾剛往前走一步,背脊突然深深彎下去,背部一陣陣鑽心地疼,他眉毛眼睛擰成一團。


    可這個時候,他還不能倒下,看著眼前忙碌的人們,他緩了緩背上的痛楚,也上前去幫忙。


    布拉小鎮隻有一個很小的診所,幸運的是診所沒有被炸飛,雖然有所損毀,但還勉強能支撐。


    診所的主治醫生被炸死了,邱也抬著一個腿部受傷的人走進診所,看到拉維醫生一襲白大褂,奔走忙碌著。


    邱也稍稍寬慰了些:“拉維醫生還活著,太好了。”


    放下傷者,邱也再次轉身出去,尋找其他的幸存者。


    夜色昏暗,周遭一片死寂,梁懷瑾呆呆地站在下午他們坐的那個沙坑邊,眼前血肉遍地,滿目瘡痍。


    邱也走上前去,看到下午還活蹦亂跳的孩子們,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沙坑裏,麵色蒼白,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黃沙,蒼涼悲愴。


    亂葬公墓預留坑,成為了真正的亂葬公墓。孩子們的遊樂場,變成了亂葬崗。


    他們會在裏麵玩耍,也會埋葬在裏麵。


    一語成讖。


    “啊……”邱也哭喊著上前,抱起那個聽她講故事的女孩,她渾身都是冷的,從額頭到腳心,已經沒有了一絲溫度。


    邱也抱著她放聲痛哭。


    梁懷瑾無聲地流淚,走上前,撿起地上的獨腿錫兵,把他放進躺在地上的那個小男孩手心裏。


    遠處一陣閃光燈的光芒照過來,梁懷瑾迴頭望去,是希爾醫院的援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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