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妹妹……她怎麽樣了?”


    雲筱的全身不由自主地發顫,連大夫的眼睛都不敢看,生怕其中會蘊含著她無法承受的情緒。


    “別怕。”


    穆琛的聲音從後傳來。


    溫聲細語。


    滿含關切。


    雲筱卻神色冷淡地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穆琛手指微僵,內心深處的悲涼逐漸往外溢出。


    大夫隱隱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遣詞越發斟酌,但還是讓聽者感覺到深深的絕望。


    “令妹除了身上的三處刀傷,頭部也曾遭受重創,情況不是很好,姑娘要做好她醒不過來的準備。”


    雲筱頓覺眼前發黑,身子不受控製地歪斜。


    “雲筱!”


    穆琛慌忙扶住她,臉上透著驚慌。


    下一瞬,雲筱卻狠狠推開他,漂亮的眼眸裏再沒有半分柔情。


    穆琛的心狠狠被刺了一下。


    再不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又把她推的更遠。


    而如今的他,在她心底怕是隻剩下了憎恨。


    穆琛為此痛徹心扉,腦海中不自覺閃過白庭樾說過的話。


    或許,他真的活該孤獨終老。


    征得過大夫的同意,雲筱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裏。


    床榻上,雲苒麵無血色地靜靜躺著,心口幾乎沒有什麽起伏。


    雲筱看到,雙手捂著臉蹲下去,拚命地壓抑著內心的痛苦,可豆大的眼淚還是從指縫間流出。


    穆琛自門口看到這一幕,整個人仿佛掉入無止境的深淵,被名為絕望和自責的烈風割的遍體鱗傷。


    一個時辰後。


    雲筱從雲苒房中走出來。


    雙眼紅腫,目光空洞。


    穆琛下意識伸出手,伸了一半想起她對自己的厭憎,隻能無力地垂下手臂。


    “我母親呢?”


    雲筱走到墨唯麵前問道。


    “姑娘跟我來。”


    “好。”


    雲筱仿佛靈魂出竅一樣地跟著墨唯,見到被白布蓋著的周佩儀也沒有流淚,可偏偏讓人更能感覺到她的心碎。


    穆琛的俊臉隨之慘白一片,喉中溢出一股腥甜。


    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流下,在地上仿佛染出一株白蘭。


    “世子,您流血了,屬下去給您叫大夫。”


    墨玉第一個發現那些血跡,慌忙轉身去找大夫。


    “不用去。”穆琛啞聲製止,眸子始終看著雲筱,連背影都透著濃濃的悲傷。


    墨玉不忍,想開口說什麽,但終究是沒有越過世子去袒露什麽。


    接下來幾日。


    雲筱不是照顧昏迷不醒的雲苒,就是握著周佩儀冰涼的手發呆。


    無人敢說下葬的話。


    直到七天後,雲筱主動開口,時雨才上前說一切都準備好了。


    雲筱聞言,戀戀不舍地看一眼周佩儀,終是鬆開了她的手。


    ……


    周佩儀跟雲玄道葬在一起。


    看著金絲楠木的棺材一點點被黃土掩埋,雲筱一直的沉默突然被打破,瘋一般地撲了過去。


    “母親,為何連你也要拋下我?”


    “女兒好想您啊!”


    “女兒求您迴來,求求您看看女兒。”


    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唿喚,雲筱這幾日憋在心裏的悲痛盡數宣泄而出,讓在場每個人都為之落淚。


    時雨更是哭紅了眼。


    明明她家姑娘是那麽好的人,為何老天爺要對她這樣殘忍?


    那害死雲夫人的惡徒真是罪該萬死!


    “母親,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阿苒,不會讓她出事的。”


    不知過去多久,雲筱止住哭聲,鄭重地向周佩儀做出保證,隨後一捧捧地將黃土澆上去。


    每一下,都讓她的心痛上一分。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母親了。


    她也成了父母雙亡。


    注意到雲筱的十指都染了血,穆琛下意識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近乎自虐的舉動,“雲夫人若在世,不會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聽到穆琛的話,雲筱忽然用力地推開了他。


    “你沒有資格提起我母親!”


    看著雲筱憎惡的眼神,穆琛的心口仿佛被插了一把刀。


    而雲筱接下來的話語就像是錘子,一下下地砸在刀柄上,讓它紮的更深。


    “是你讓我連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穆琛,我恨你!”


    “這輩子,我情願從來沒遇到過你!”


    若有來生,她寧願自己累死在那無休無止的折磨中,也不要再去牽穆琛伸來的那隻手。


    因為,那根本不是帶她逃離沼澤的手。


    而是將她推向另一個深淵的魔爪。


    在那個深淵裏,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地依附於他,他幾乎隔絕了外界的所有,恨不得折斷她所有牽絆。


    如今他得償所願。


    而她越發的孤零零。


    “雲筱……求你別恨我。”


    聽著雲筱決絕的話,穆琛強壓下痛楚,布滿紅血絲的雙眸低垂下去,卑微地請求道。


    雲筱冷嗤一聲,隻覺得他現在這副樣子就是天大的笑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穆琛,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穆琛的身子猛顫一下,心口處的疼痛蔓延至五髒六腑。


    雲筱卻再也不看他,等到周佩儀入土為安,大步迴了莊子。


    今日,她便帶雲苒離開。


    天大地大,總有容得下她們姐妹倆的地方。


    “姑娘,雲二姑娘這個情況,您要把她帶到什麽地方去啊?”作為最清楚世子心意的人來說,墨唯並不希望他們二人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竭力地勸阻。


    雲筱卻執意離開。


    雲苒的情況確實不好,但已經過去了七天,可以挪動了。


    她不想再帶著妹妹留在穆琛的地方。


    一刻也不想。


    “墨唯,讓開!”


    “姑娘,恕我不能從命。”墨唯咬著牙道。


    雲筱見狀,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既然如此,就各憑本事吧!”


    前些日子,她聞雞起舞,披星戴月,多多少少撿起了從前一些東西。


    雖說肯定比不上墨唯他們這些暗衛,但總要試一試。


    “姑娘,您……”墨唯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雲筱拔刀相向,僵持片刻後,苦著一張臉看向穆琛。


    穆琛舊疾複發,此時能站著完全靠強大的意誌力,緩了又緩後,慢慢走到雲筱麵前,“你非要走嗎?”


    “對!”雲筱不假思索道。


    穆琛的心仿佛被她掏了個大窟窿,空蕩蕩的,語氣卻是突然的強硬,“便是我死,你也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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