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微弱,卻能看清不少景象。


    淩書靜靜望著段以瀾的眼睛:“在我原諒你之前,你別想靠近我。”


    段以瀾:“那怎麽樣你才能原諒我?”


    淩書:“等你真的明白錯在哪裏,明白該如何愛人的時候。”


    “對不起。”段以瀾低垂著頭。


    淩書雙腿一盤,往幹草上一坐:“說對不起,隻是因為我不開心,根本不是真的明白。”


    “我沒有學過,但我會認真學,”段以瀾道,“首領教我武功,教我如何效忠主子,卻沒有教過我該如何和喜歡的人相處。”


    淩書莫名一哽。


    段以瀾的身世,確實很慘。


    全家被滅門就算了,多年後身份暴露,竟還在被追殺。


    先是被景刃下了假死毒,又被溫亦情毒倒在別院,之後戰場上受重傷,這會兒還被綁在柴房不見天日。


    “你師父說,我該給他磕頭,所以我磕了。”


    段以瀾輕咳兩聲,“小包子,我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取得你們的諒解,但你們說什麽我都願意做,做什麽我也都不會反抗還手。”


    “我真的不明白你的腦子是怎麽長得,”淩書歎口氣,“阿洛同你說的話,你聽懂了嗎?”


    段以瀾慢慢點頭:“我聽懂了,但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麽按照自己心裏的想法做事,便是在自己感動自己?”


    淩書扭頭看他:“不是嗎?我並沒有要你不顧傷勢找我,見我。”


    段以瀾麵露疑惑:“可是,我也並未用這些事給你壓力。”


    淩書一怔。


    “我對你好,想見你,隻是因為我想,我心裏放不下,就是想盡快看到你,這也錯了嗎?”


    段以瀾擰起眉頭:“我隱瞞傷勢或者不顧傷勢,都隻是因為我思念你而已。”


    “該受的傷痛,我都受著,因為是我自願的。”


    “小包子,我從未想過用這些事惹你愧疚。”


    淩書愣愣地看著他。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


    段以瀾受過那麽多次傷,都沒有到他麵前多說過一句。


    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自己埋在心底,隻默默照顧他。


    他不由得想起了葉謹安同他說的那段話:


    ——段以瀾性子孤僻,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會表達,腦子也轉不過彎。


    都是對的。


    段以瀾這個人就是性子很獨。


    見淩書不說話,段以瀾神色落寞:“聽到小光頭的話我才明白,原來在你心裏一直是這樣想我的。”


    淩書瞟他一眼。


    “我會改的,”段以瀾正色道,“我一定會改。”


    淩書沉默著,目光落到了燭台上。


    這似乎是第一次,段以瀾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


    這話裏有不解,有茫然,還有絲絲很難察覺的委屈。


    他不免在想,他是不是也從未徹底了解過段以瀾。


    他說段以瀾自以為是,自己感動自己。


    可他是否也...也用自己的想法強加過段以瀾呢?


    是,當初段以瀾是不肯開口留他。


    是寧願放棄在潛行衛的地位,和“南呂”這個被喚了多年的名字追著他走。


    是做了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可......


    “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段以瀾忽然開口,“以後你不讓我說話,我一定不說話,可以嗎?”


    “不,”淩書開了口,“你可以說,我還想聽。”


    段以瀾:“還說什麽?”


    “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哦。”


    段以瀾安靜片刻,又開口:“我喜歡你。”


    淩書眸色一顫,鎮定地道:“嗯,我知道。”


    段以瀾:“我想和你在一起。”


    淩書:“我明白。”


    “那我能親你一口嗎?”


    淩書“......”


    怎麽又拐迴來了!


    “吃你的包子吧!”淩書剜他一眼,“每日可就這麽一頓!”


    “哦。”段以瀾聽話地照做。


    淩書就坐在他旁邊沉思。


    他覺著,他也應該去徹底了解一下麵前這個人。


    因為他發現,他們兩個的思想上有很大的分歧。


    段以瀾的想法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


    他認為是對的,段以瀾卻想不明白。


    同理,段以瀾認為是對的,他也完全不理解。


    這麽久以來,他們都沒有像今晚這般,認認真真地在一起說過話。


    缺乏溝通和交流,就很容易出問題。


    不管他以後會不會重新和段以瀾在一起,都得將事情剖析開,徹底說清楚才對。


    淩書深深地吸口氣,開了口:“那又為什麽,當初不肯說喜歡我?”


    段以瀾慢慢放下紙包,神情越來越低落:“因為你討厭我,我不敢說,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淩書一愣:“我討厭你?”


    “嗯,”段以瀾道,“你說我是木頭啞巴,除了長相身材一無是處,看著就生氣。”


    淩書卡殼。


    他還真說過來著。


    若他沒記錯,是他第一次入宮的時候。


    ——他幫段以瀾受了二十大板,結果這個姓段的隻會給他找吃食,旁的什麽都不肯說。


    他一腔怨氣無處發泄,於是兩個人在錦昌殿基本上是日日吵架。


    互相嘲諷你來我往的誰也不讓著誰。


    原來那時,段以瀾就以為他很討厭他。


    “你說你要迴白林山,再也不迴來了。”


    段以瀾又道:“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所以我不允許,我一定要留下你。”


    淩書有些失神。


    若那時他開口和段以瀾直說,事情是不是也不會變成今天這般?


    “我...”淩書恍然道,“我以為你當我是拖油瓶累贅...不願理我。”


    “最開始確實有過這個想法,”段以瀾倒是誠實,“但隻是想了一下。”


    淩書扭頭,與他對視。


    段以瀾目光沉沉地望著他:“你說我不知道錯在哪裏,我不否認。”


    “但我知道,惹你不開心就是最大的錯。”


    聞言,淩書倏地攥緊拳頭,心口如同被鉛塊壓著般難以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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