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夕的分身就這麽死了。


    朝顏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還殘留著闌夕腦袋的溫度。


    闌夕的身體是溫熱的,但他的心,卻形同槁木。


    悲觀,偏執。


    他想撕碎的,到底是什麽?


    神界太化山,鬱鬱蔥蔥的古樹間,盤虯的樹根上,臥著一隻墨色天狼,毛色順滑柔亮,額上的金色狼形圖騰驀地散出一抹金光。


    天狼的毛發頃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


    闌夕睜開雙眼,眼底閃過意外的神色,姿態慵懶地站起來,矯健的四肢不緊不慢地伸展,拉出一道優雅流暢的線條。


    他晃了晃腦袋,朝太化深山走去。


    一切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南海十卞島,鳳憶掐算的手指一頓,陡然望向神界雲宮的方向,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舒爽的笑意。


    旁邊躺著的禿頭墮佛幾乎同時望向天空,魔僧眸中浮現出幾縷興奮,念了句佛號,道:“轉機已現,命盤重置。”


    他目光深情地凝視鳳憶姣好的側顏,溫聲道:“阿憶,即日起,便再測算不出來了,你可忐忑?”


    鳳憶笑著搖頭:“數億年籌謀,為的就是此刻,看不見的命運,才是正途。”


    空間亂流中,朝顏看著五彩斑斕的黑,撓了撓頭,不得不承認:“阿辭,我們好像迷路了。”


    微生辭:“去掉好像。”


    朝顏窘迫地幹笑兩聲:“我怕波及旁人,就沒設目的地。”


    像這種單向穿行,沒有定降落地,出去之後就不知道會落到哪裏。


    方才他們打上頭了,誰都沒記迴去的路,虛空裏的亂流和颶風耗子一樣亂竄,更辨不得方向。


    殺人一時爽,迷路愁斷腸。


    朝顏僵著臉轉了好幾圈後,迴頭對微生辭道:“實不相瞞,我的方向感一直很菜,全靠死記硬背。”


    以至於每次撕裂空間,心中都有些小小的忐忑,生怕落錯地方。


    這和陣法大相徑庭,陣法隻要設定好傳送地,就不會出錯,但空間裂縫,要在腦中提前規劃好路線,若路線出了錯,就會迷路。


    “看出來了。”係統也僵著臉,再沒有打鬥時打了雞血的樣子。


    被係統搶了話,微生辭好脾氣地點頭,望了眼四周,提議道:“可以任意撕開一個,萬一走對了呢?”


    雲水客毫不客氣地反駁:“萬一走錯了呢?”


    “萬一落到了闌夕寢宮,萬一落到了誅神台,萬一……”


    “你可以閉嘴了。”朝顏打斷他捅刀的話,陰惻惻道,“再打擊人,信不信我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雲水客:“……大可不必!”


    朝顏兇狠地瞪了眼雲水客,轉頭溫柔如水地對微生辭道:“阿辭,別聽他的,說不定我們能落到失落之地呢!”


    微生辭迴以十倍的溫柔:“然後再假死到冥界嗎?”


    “雖然走迴頭路,但你沒法否認,這結果已經不算差了。”朝顏理性地分析。


    總不能一直在虛空裏轉圈圈吧,這裏沒有規則秩序,沒有天道製約,空間和時間隨時都在變。


    最怕遇到時間迴溯和空間扭曲。


    一旦遇到,隻有歸元石才能解開。


    他們身上都沒有歸元石,偌大虛空,上哪裏去尋那罕見的破石頭?


    “噠噠噠!”


    “噠噠噠!”


    虛空中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至遠,來來迴迴走了不知道多少趟,還是沒能走進視線。


    朝顏看向側耳傾聽的微生辭,疑惑道:“誰家馬跑進來了?”


    微生辭聽著熟悉的噠噠聲,心中升起一個離譜至極的猜測,他神情莫測,迴道:“可能不是馬。”


    誰家馬會一直反複繞圈子?


    幾人循著聲音走去,絢麗的星雲之下,一隻通體純白的麅子躍入視野。


    那麅子扭著屁股,蹦跳著顛到颶風邊緣,歪著頭駐足站了片刻,在罡風即將刮到身上時,又靈巧地跳開,悶頭往迴狂奔。


    “嘭!”


    朝顏看著一頭撞在微生辭大腿的白麅子,頓時皺起臉,目光轉到微生辭陰沉的臉上時,隱約猜到了什麽。


    看看微生辭,又看看傻不愣登的白麅子,朝顏驚訝地捂住嘴。


    係統瞥她一眼:“宿主,你可以再做作一點。”


    朝顏一把捂住係統的嘴:“你不懂,這是吸引注意的最佳方法!”


    係統:“誰告訴你的?”


    朝顏:“綠茶女配作又嬌,冷酷霸總夜夜纏!”


    係統:“……又是華夏的話本子,我真應該銷毀!”


    微生辭:聽不懂,才怪!


    他單手扣住白麅子的脖子,拎到眼前,見到它懵懂癡傻的目光,嫌棄地蹙眉,聲音中壓抑著無限怒火:“燕白!”


    白麅子整隻獸都顫了一下,它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又愚蠢,嗓音青澀:“主人~”


    “哦喲!”朝顏雙眼一亮,忙不迭湊上前,瞅著耷拉著腦袋的傻麅子,嫣然一笑:“你好呀,小麅子!”


    燕白的反射弧顯然驚人的長,直愣愣盯著朝顏看了好半天,才抬起兩隻前蹄揮了揮:“我是燕白。”


    他不適地扭了扭白白胖胖的身軀,看向微生辭,控訴道:“主人,你抓疼白白啦!”


    “快放開人家!”


    朝顏:“!”怎麽是這個調調?


    “變迴人形!”微生辭不由分說地命令道。


    燕白迎上自家主人暗含威脅的目光,瑟縮了一下脖子,乖乖地化成人形。


    朝顏定睛一看,是個清秀可愛的少年。


    不同於殷汀,這才是真正的少年。


    一身白色騷包毛毛衣袍,頭上還插著根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孔雀毛,歪歪斜斜地掛在白色頭發上。


    眼睛是純正的鹿眼,烏溜溜、濕漉漉的,目不轉睛盯著人看的時候,像是不諳世事的精靈。


    右眼眼尾上還有點綴著一顆殷紅的淚痣。


    用朝顏的話來說——清純的狐媚子樣。


    同樣是微生辭養大的,怎麽一個端方儒雅,一個清純天真?


    “你怎麽在這裏?”


    這裏不是燕白一個化形沒多久的傻孩子能進來的,除非有人帶他進來。


    燕白癟著嘴,見微生辭態度生冷,條件反射低頭,片刻後,竟抬起衣袖擦拭眼角,欲語淚先流!


    朝顏整個人都懵了,這是怎麽了啊?


    她尋思,阿辭方才也沒多兇啊,敢情這麅子還是個玻璃心,聽不得一點重話?!


    事實證明,燕白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玻璃心,微生辭隻是略帶薄怒地質問了一句,他就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先是嗚咽出聲,接著像打翻了珍珠罐,撲簌簌掉豆大的小珍珠,不過兩息竟然仰臉朝天嚎啕大哭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滑下圓潤的臉頰,好生委屈的模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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