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緣,你去哪裏?”


    鵑城通往煢煢山的幽靜小路上,一個錦衣小童在前麵歡快地往上跑。


    身後追著一個紅衣女子,她眉眼如畫,如斯妍麗,提著裙擺邊追邊喊。


    “小禹姨姨,你跑快些啊!阿娘在扶幽宮等我呢,太陽落山前迴不去又要挨揍啦!”


    粉雕玉琢的小童在前麵跑得飛快,禹又在後麵哭笑不得:“你飛過去不就是了?”


    “不成不成,阿娘說我依賴靈力,跑得太慢了,不準我飛!”


    禹又追上他,一把提起來,不顧他撲騰的雙腿,拍拍他屁股:“小豆包你乖些,你阿準叔叔去尋迴魂草今日迴來,你阿娘顧不上你。”


    一千年前,空青以命更改命格,殺惡欲於輪迴之眼,自此身消道隕。


    命簿更改,遺蛇族的命運也從禁錮中解脫,重獲七情六欲,五界界主打開佢厺之境,將遺人一族盡數放出。


    失落之地重迴無痕大陸。


    白準在龍涎草和朝顏生命之力的治愈下終於活了過來。


    闌夕被惡欲吞噬神智,最後還是朝顏用迴魂陣將其神魂召喚迴來,一並種到望鄉後山。


    在此不得不提及那些因望鄉山崩塌而四散的神魂們,他們當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忘川裏找迴。


    找迴的時候,一個個狼狽不堪,連打嘴仗的力氣都沒了,但在闌夕被種過去時,所有人同仇敵愾,天天罵闌夕。


    朝顏隨身帶著的闌夕神魂被她放入六道門輪迴,自此算是正式與闌夕主體分離。


    同時被放進去的還有陸穀穀和陸冰城的神魂,他們的神魂碎得厲害,權老痊愈後便用冥力為他們修複,加上孟婆的迴魂湯,隻要這一世壽終正寢,便能重迴冥界。


    扶幽宮前麵是鳳梓與宿妄修建的大門。


    看上去金碧輝煌,與扶幽宮整體風格背道而馳,建好的那天,朝顏眼睛都翻到了天上,丟給兩人一個後腦勺,抱著小朝緣就跑,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禹又抱著小朝緣上到山頂,看到那奢華的大門,再次感歎鳳梓與宿妄審美之庸俗。


    但用宿妄的話來說,是他們不懂,鳳梓喜歡金燦燦的,金子亮閃閃,這逼格多高!


    朝顏坐在姻緣廟門口的老樹上,見到他們,詫異道:“你們今日迴得怎麽這般早?”


    她歪了歪頭,思量一瞬,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哦~原來是白準迴來了,我說呢,這麽著急~”


    禹又被戳破心思,絲毫沒有半點羞窘,反而坦蕩笑道:“沒錯,就是想我家阿準了。”


    “不巧,我也在等,按理說,他早該到了。”朝顏聳聳肩,神情看上去很輕鬆,但眼中卻泄露她的忐忑。


    “你莫急,阿準不會出岔子的。”


    正說著,便見一人火急火燎地從天際瞬移過來,手中捧著什麽東西,見到兩人來不及敘舊,急迫道:“快去六道門,給這家夥扔進輪迴之眼!”


    朝顏飛速起身,撕開空間裂縫,四人眨眼來到六道門內的虛空。


    朝顏單手掰開緊閉的輪迴之眼,白準便將手上的一根火紅顏色的草扔了進去。


    他轉身舉著手,將小朝緣從禹又懷裏扔出去,自己鑽了進去,可憐巴巴道:“迴魂草好生燙人,又又你看,我的手都被燙到了。”


    禹又看著眼皮子底下通紅的掌心,立時心疼不已:“辛苦我阿準了。”


    “那晚上可不可以試試第九十一式?”白準趁機提出要求,雙眼鋥亮地瞅著禹又。


    禹又大方地摟住他:“試試就試試。”


    朝顏:“……”無語!


    誰懂,她還在苦逼地等著她家阿辭迴來,阿辭還沒迴來,這兩人倒是先秀上恩愛了。


    “那個!”朝顏忍無可忍,打斷兩人的膩歪,“勞駕,說一下我家阿辭什麽時候能醒?”


    “大概三五個月吧……”白準不確定道,迴頭對上朝顏陰惻惻的目光,摸摸後腦勺,“那個,我確實不知道具體日期,尋常人是三五個月,但阿辭嘛……”


    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你懂的。”


    朝顏額頭青筋暴起:“我懂個屁我懂!”


    她爆完粗口,低頭時正與小朝緣圓溜溜的鳳眸對上。


    朝顏:“……”淦!在孩子麵前暴露她本就低到穀底的素質。


    小朝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她胸口撫了撫,小大人道:“阿娘莫要擔心,時機一到,阿爹一定會醒過來的。”


    朝顏扯開一抹笑:“所以,時機什麽時候能到呢?”


    她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不是嗎?


    這一千多年,輪迴之眼時不時顫動,她與阿辭之間有縛情咒和魂祭陣牽絆,總能感應到阿辭並沒有徹底死去,隻是沒了肉身。


    她搜刮腦子裏所有辦法, 最後決定幫他重塑肉身,這就需要迴魂草,於是她在歸墟山上種了一大片迴魂草,每天一根,她就不信喚不迴阿辭的神魂。


    至於肉身,這麽多靈藥吃下去,那眼瞳早該重塑肉身了。


    隻是,她沒想阿辭會在輪迴之眼中沉寂這麽久。


    既然要三五個月,那……


    “穀穀和陸冰城的婚期是什麽時候?”


    陸穀穀和陸冰城轉世為人,如今恰好是談婚論嫁的年紀。


    現任孟婆夭綺沒給兩人喝孟婆湯,這才促成這段姻緣。


    “三日後。”禹又道。


    朝顏挑眉:“那現在啟程吧,先去送穀穀出嫁。”


    至於阿辭,還得三五個月呢……


    陸穀穀和陸冰城的婚宴,去的最多的當屬冥界鬼眾。


    成婚當日,新任天道喬織夢與楚君涯於百忙之中抽出空前來,見到朝顏的時候,臉都皺成苦瓜。


    她賴賴唧唧撲到朝顏身上:“師尊!明明你才是主神,怎麽也該管管那些不聽話的真神吧!”


    天可憐見,她在那些真神麵前隻是個小屁孩兒,都拿她當孩子哄。


    好生難管。


    “他們閑散慣了,如今定期去捉惡念,難免煩躁。”朝顏寬慰道。


    她是當甩手掌櫃當習慣了,按她的話來說,上班嘛,哪有不煩的。


    以前是她晝夜不休地上班,現在總該換換人了。


    “前輩,我阿爹的神魂修複得怎麽樣?”楚君涯在一邊弱弱問道。


    朝顏迴想來之前看到的闌夕:“他那張嘴,以一頂十,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來了。”


    楚君涯鬆了口氣:“那趕緊讓他重新掌管神界吧。”


    朝顏詫異道:“不應該啊,你也想做甩手掌櫃?”


    “我瀟灑慣了,想像阿汀阿花還有燕白一樣雲遊五界。”楚君涯滿臉向往道。


    “新娘子來嘍!”


    喜慶的聲音隔著前廳傳來,朝顏循聲望去,便見陸穀穀一身火紅婚服款款走來。


    她未施粉黛的臉盡顯姝容靜雅,她不是驚豔的長相,但今日卻是最奪目光彩的。


    那場無疾而終的血色婚禮,於今日終於迎來滿堂祝願。


    這一次,無人敢,亦無人能破壞。


    接親的還沒來,朝顏握著陸穀穀的手,把人帶到梳妝台前,陸穀穀將梳子遞給她,笑道:“阿顏來吧。”


    朝顏眼眸笑意溫暖,贈予陸穀穀最誠摯的祝福。


    這場婚禮伴著歡聲笑語圓滿落幕。


    朝顏走在山路上,望著周圍火紅,忽而想起臨火城。


    她便調轉方向走向臨火城,此處距臨火城很近,隻是一城之隔,她沒有乘風而去,而是選擇一步步走過。


    沿途火紅楓葉像極了那年她隨手摘給阿辭的那一枚,明月皎潔高懸於無垠長空,銀白月光照亮林間小路,楓葉洋洋灑灑而下,隱約間,她在影影綽綽的樹影間捕捉到一道頎長的身影。


    她心口一窒,一股前所未有的躁動著的期盼油然而生,瞬間火燒燎原般隨著這些耀眼的楓葉燒成一片。


    滿胸膛滿腦子地燒得她眼眶難以抑製地灼熱。


    “阿辭……”


    她輕聲喚道。


    那林間的俊逸身影聞聲,悄然轉身,叫她正對上那雙繾綣溫柔的鳳眸。


    他就那樣不動如山般立在楓葉中間,站成一幅久違的畫卷。


    此畫,朝顏名為——相思成疾。


    明明等候許久的人就站在那裏,她卻怎麽都邁不開腿,視線也不爭氣地模糊起來。


    直到那人踏著殷紅楓葉踱步而來,在她身前站定,她才抬首,唇瓣瀉出沙啞得不成樣子的三個字:“迴來了。”


    “迴來了。”微生辭聲音朗潤,執起朝顏的手,吻上她眉心。


    朝顏聲音哽咽:“不走了?”


    微生辭唇角綻開笑意:“不走了。”


    “我家小喇叭總愛哭鼻子,再走怕是要記恨我許久。”他將她攬入懷中,將一支幽藍暖玉雕成的朝顏花插進她發間,喟歎道,“小喇叭,我們都欠對方一場婚禮。”


    “想好入贅了?”朝顏破涕為笑,揪著他衣襟,“可是我不想娶了。”


    “我等你等得相當委屈,換你娶我,永永遠遠寵著我。”


    “好。”微生辭縱容應道,“那換我娶你。”


    朝顏在他懷中放聲哭了許久,直哭得兩眼腫脹,眯縫著眼睛抬頭瞅微生辭,“你到底什麽時候醒的?”


    “就今日早上。”微生辭道。


    “好啊!白準這狗東西,居然如此戲弄我!”


    她現在才想起來白準竟然這樣捉弄她,還說什麽三五個月!


    “這怪不得白準,他沒想到我會這麽早醒過來。”微生辭失笑,為白準解釋了一句。


    “那你說說,為何沉睡這麽久,非得吃下整整一千株迴魂草才肯醒來?”


    微生辭牽著她的手,邊散步邊道:“在想怎麽娶你。”


    朝顏唇邊緩緩綻開舒暢的笑意:“那你想好了嗎?”


    “自然,您就瞧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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