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惡揮著劍去抵擋, 但卻怎麽也刺不中,就像亡靈沒有實體一般, 可明明它們又能將水帶上來。


    因為黑暗,玉煙看不見寧無身上的傷口,但能聞到血腥味越來越重, 知道他一定受了傷。


    隻是,目前這種困境,她也不知如何解決才好。


    “帝……夫人。”王惡叫了她一聲,他終究還是不敢再叫一聲帝妃, 怕又生出是非。


    “怎麽了?”玉煙問道。


    “這水雖可腐蝕仙神, 但對木頭一類的東西似乎沒有作用,可我和帝君身上沒有木器,不知道夫人您有沒有辦法?”他記得玉煙跳空空潭後, 她的衣衫和桃簪是浮在水上並未被腐蝕的, 但衣衫並不適合做法器, 而桃木可以,所以他才大膽一問。


    玉煙是桃仙,本體便是桃木,要木器自然是沒問題,但是木器需折枝, 而從她身上折枝便是斷她骨血, 其痛可知。


    “王惡,閉嘴,本君堂堂冥司帝君, 豈要靠一女子。”寧無吼了一聲,顯然他是聽到了,也自知讓玉煙做出木法器她必定會受傷,所以出言阻止。


    可偏偏是關心之語,卻是帶了高傲和倔強,讓人聽了生畏。


    玉煙並未言語,她伸出左手,將手掌化成一枝桃木,然後用力折斷,然後向水中一扔,隻見一隻桃木做的小船便浮在水麵之上,果然沒有被腐蝕。


    隻是她手臂的斷枝處汩汩的淌著血,十分可怖。


    王惡見狀眼神一慌,下意識的就想為她止血,但玉煙卻自己用衣袖擋住傷口:“先上船再說吧。”


    寧無在空中看著那浮在水上的桃木舟,心中也不是滋味,但因剛才她那些話,他也不是不願上她的小船的。


    玉煙站在船上,見他寧願繼續被亡靈蠶食也不上船,於是扶著船篷道:“我昔日剝你龍鱗對不起你,所以此時我斷骨造船,你也不必認為會欠著我什麽,上來吧。”


    寧無低垂著龍眼,片刻之後還是上了那桃木舟,他雖心裏冷著,但也見她在流血,如果自己不上去,船篷不被關好,亡靈就要撲到她身上去了。


    進了船倉,門窗一關,那些亡靈果然是進不來的,但它們依舊亂撞著,船身被撞的咚咚直響。


    火珠的光亮之下,三人都是血跡斑斑,尤其寧無,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心想若是這業鍾內的水流淌到了三界,恐怕三界都要亡了。


    玉煙想要靈力愈合傷口,無奈她現在也是靈力幾乎枯竭,並沒有什麽用。


    寧無見狀將靈力渡給她,她便受著,也無那扭捏姿態,安安靜靜的,與她大多數時候一樣。


    而寧無,卻想著剛才她的那句話,知她是要表明與他兩不相欠的意思,於是心也更冷了。


    有了寧無的幫助,她手腕處的傷口漸漸愈合,隻是手掌要長出來,還得一些時日才行,如今 ,她就是個右腿瘸著,左掌斷著的桃仙。


    王惡見玉煙臉上都是因疼痛而淌下的汗珠,於是取出一方手帕遞過去:“夫人,擦下汗吧。”


    玉煙接過道了聲謝,又問道:“你身體現在如何了?”


    王惡道:“不礙事,謝夫人關心。”


    “方才,多謝。”


    “夫人言重了。”


    他迴答完忍不住看向寧無,果然見他臉色鐵青,的確,上船這麽久,玉煙沒有先關心寧無,反而來問他這個下屬是否安好,寧無肯定心裏不是滋味的。


    然而兩個大男人都不知道,玉煙隻是也不想欠王惡什麽,畢竟王惡也舍身救她,雖然給不了實際的東西,但一句道謝的話還是要說的。


    寧無緊緊握著拳頭,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質問她,他怕自己會對她言語不善,更怕自己情緒崩塌做出什麽不可控的事。


    就在這緊要關頭,王惡突然道:“夫人,那抓您的女子究竟是誰,為什麽您一再提醒不能看她眼睛?”


    玉煙迴道:“她的真實身份我並不隻知道,至於為何不能看她眼睛,是因為我親眼見過她用眼神控製了其他仙神,且那些仙神根本就無法反抗。”


    寧無聽完冷聲道:“你以前見過她?”


    玉煙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悲傷:“是。”


    “什麽時候?”


    “宣城被劫,她是主謀,我被她劫到石林,後來也被她用眼神控製了記憶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重生一次,才想了起來。”


    寧無心中一怔:“是她劫的你,為何?”


    玉煙迴道:“為了做一個試驗。”


    她將自己見到的仔細說了,寧無才知事情經過,心中也猜到那女子是想要知道怎麽從侵天秘境中複活仙神的方法,隻是她究竟是誰,為什麽會知道要從冥司入手找答案?而且,她要複活的是誰?”


    玉煙說完這些,又想起那時被他從宗勉處尋得後,他對她冷臉想待,不聽她解釋也不搭理,雖如今明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但也不願再解釋了。


    其實寧無心中也並未介意這些,畢竟仙神大多灑脫,沒有人界那麽苛刻的世俗。


    雖當年的確有些難堪和生氣,但那也是事人之常情,因為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自己愛的女人被侮辱,且後來她跳了空空潭之後,整個人都在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悲傷之中,更不會再計較此事。


    所以此時再聽到當年之事,他也沒往玉煙身上再聯想什麽,而且,因為王惡在比,雖有些話想說也不方便。


    桃木舟順著水流向飄著,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因為沒了血腥味,那些亡靈又漸漸落迴水中,不再追食他們,他們這才得了空隙觀察周圍的情況。


    四周依舊是黑漆漆的,亡靈也依舊層疊浮在水上,漫無目的,什麽都沒變化。


    寧無知道,這裏的空間應該是無止盡的,想要到達盡頭是不可能了,還得從鍾上想辦法。


    但當初父君將這代表冥司的鍾和鐵鐧叫給他時,隻說了一些使用的方法,並未提及其他,更沒說這鍾裏還有一個世界,不由頭疼。


    他解下腰間的鐵鐧,這鐧是敲鍾用的,業鍾一響,三界死去的魂靈都得跪拜,可惜現在隻有鐧沒有鍾,否則也不會被這水裏的亡靈欺壓的這麽狼狽。


    玉煙此時也餓的厲害,因為現在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要吃飯,肚中還有兩張嘴,但此處哪裏有吃食,隻能忍著,無奈肚子不聽話,忍不住咕咕叫起來。


    寧無和王惡都聽到了,可惜丹藥瓶已丟失,想要用術法弄些吃的,也被這業鍾隔絕了能力。


    最後還是王惡在隨身的百物袋裏摸索出一個桃子遞給玉煙,這是他尋著蹤跡追到齊州桃園時摘下的,其實他並不愛吃桃,但當時看見那片桃園,觸景生情,便摘了一個放在百物袋裏留作一點不為人知的念想。


    可他這點小秘密還是被寧無看出來了,畢竟王惡跟在自己身邊這麽久,習慣脾性他還是清楚的,他不愛吃桃卻隨身帶著桃,而且還是玉露美人這種桃,又對玉煙如此關心,如果還看不出這其中的玄妙,他都可以不用姓寧了。


    玉煙看著這個桃子也愣住了,因為這桃子不是別的正是她應綠薇要求助長過的那棵桃樹上的桃子,對於自己的氣息,她還是聞得出來的。


    那麽一瞬間的猶豫後,她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然後坦然接過,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可她那一瞬間的猶豫,也被寧無看在了眼睛裏,畢竟是四百年的夫妻,他怎麽會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他自嘲的笑了笑,握著鐵鐧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力,那絲絲縷縷的鮮血伴著他悲傷的情緒融入鐵鐧中,鐵鐧竟然活了一般。


    鐧身不斷嗡嗡作響,那些亡靈也四散逃離,似是十分懼怕。


    他見狀,將鐵鐧變大,用力慣入水中,見鐵鐧竟然沒有被腐蝕,反而還掀起一個巨大的漩渦,小船隨著那漩渦不斷打轉,然後不受控製的一頭紮進漩渦中心。


    三人來不及反應,便跟著小船一起被吸了進去,奇怪的是,想象中腐蝕之痛並未傳來,小船在這般大力拉扯之下也並未散架,反而還在不斷前行,難道這漩渦裏還有一個世界?


    寧無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他本意是想驅散亡靈,沒想到竟碰到了什麽莫名的法門,於是他又幻化出巨大的龍身將小船圈住,竭力維持著小船的平衡不讓它傾覆,王惡也跳入水中幫忙,玉煙則在船中控製船的方向,三人共同努力下,小船漸漸穩定下來。


    正當三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船頭突然向上,猛的躍出水麵 ,來到一座深潭之上。


    這深潭,三人都認識 ,正是冥司那可銷元神魂魄的空空潭。


    原來,冥司竟與業鍾內的空間是連通的,這空空潭之水,果然是業鍾內的水,隻是不知道,是業鍾內的水流入空空潭,還是空空潭的水灌入業鍾。


    但不管怎麽樣,他們三人算是出來了,寧無也知道了,這鐧是出業鍾的法門,但為何他之前血流到鐧上時它並未有反應,卻在自己悲涼之際活了過來。


    守潭的數十個鬼差們聽見響動立刻趕來過來,見到船上的三人,不由都是一驚,尤其是在見到玉煙之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並不知道玉煙已經被複生,但不管如何,既然她與自家帝君在一塊,那肯定是活過來了,於是都立刻跪下,紮紮實實的磕頭行禮:“見過帝君帝妃。”


    而玉煙,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就這樣又迴到冥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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