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挽歌給陸沉講了自己家裏的事情。


    四歲的時候,陸挽歌沒有了爸爸。


    並不是爸爸死了,而是爸爸跟別的女人跑了,不要她跟媽媽了。


    那天媽媽在上班,爸爸就把她扔在了姥姥家樓下,告訴她自己上樓,以後他就不管她了。


    陸挽歌不懂,但還是乖乖的上樓了,並且把父親的話告訴了姥姥。


    從那天開始,陸挽歌就沒再見過自己的父親。


    媽媽讓陸挽歌去奶奶家問爸爸去哪了,換來的就是奶奶對她責備。


    “就因為你總跟你媽告狀,讓你媽跟你爸總打架,你爸才不迴家的!”


    陸挽歌信以為真。


    她很難過,她不明白為什麽變成了她的錯,可是爸爸明明就總是跟別的阿姨在一起玩,然後晚上還不讓她迴家。


    她想迴家,爸爸也不管她,隻是告訴她想迴去就自己一個人迴去。


    可是外麵好黑,她真的很害怕。


    而且那裏總有一個奇怪的大哥哥,不讓她過去,隻要她往那邊走,那個大哥哥就跑過去堵門。


    她不是故意告狀的,她知道錯了。


    隻要爸爸迴來,她可以乖乖跟爸爸認錯的。以後爸爸出去玩兒,她再也不告訴媽媽了。


    可是爸爸再也沒有迴來過。


    媽媽家那邊的親戚自那天開始,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那是一種又憐憫,又憤慨,又嫌棄的眼神。


    後來,她知道,當時大家都讓媽媽不要帶著她,帶著她會很累,是姥姥態度堅決,她才能留在這個家裏。


    可是那些親人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再加上當時奶奶的話,讓小陸挽歌越來越內斂,越來越不敢說話。


    她甚至不敢看他們的眼神。


    她是壞孩子嗎?因為她說錯了話,所以大家都不喜歡她了嗎?


    那她以後不說話了,大家是不是就會喜歡她了?


    小的時候,她很喜歡電子琴,她覺得電子琴的聲音很好聽。


    可是媽媽說家裏沒有錢,因為爸爸欠了很多外債,需要媽媽去還。


    於是,媽媽把電子琴送給了她的二姐姐。


    她會乖乖的,她不喜歡電子琴了,別不要她。


    她在姥姥家長大,沒有別的可以玩,她就跟小朋友在大平台上瘋跑。她喜歡運動,喜歡奔跑。


    因為隻要她跑累了,迴到家就可以馬上睡覺。


    這樣,她就聽不到媽媽的抱怨和姥姥的埋怨。


    後來,她上學了。


    上小學之前,媽媽把她拉到身邊,跟她說要是有人問起,爸爸去哪了,就告訴別人爸爸去外地打工了。跟誰都不要說,你的爸爸跑了,不要你了。


    陸挽歌不懂,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老師問起陸挽歌,爸爸去哪了,陸挽歌就老老實實的迴答,爸爸去外地打工了。


    上課的時候,老師教給小朋友們,騙人是不對的,小朋友要有美德,要誠實。


    於是當朋友再問起陸挽歌,爸爸去哪了,陸挽歌就告訴朋友,爸爸不要她了。


    因為她沒有爸爸,因為她不愛說話,所以,同學欺負她,老師也欺負她。


    明明她在發燒,明明媽媽已經跟老師請假了,可是因為她沒去上體育課,老師罰她現在大雪裏。


    東北的冬天,下著大雪,陸挽歌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雪裏,連一件棉襖都沒有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的家,隻知道媽媽跟老師吵起來了。


    她隻記得,她又挨罵了。


    一定是她不乖,她沒有聽媽媽的話,所以才挨罵的。


    她太笨了,什麽都做不好,才惹媽媽生氣的。


    老師說乖孩子要幫媽媽做家務,媽媽開心了就不罵她了。


    於是陸挽歌開開心心的幫媽媽洗了很多衣服。


    她知道那些都是髒衣服,她經常看媽媽手洗衣服,媽媽說那樣洗的幹淨。


    可是這一次,媽媽不僅罵她了,還打她了。


    為什麽老師教的都是錯的?陸挽歌一邊哭一邊想。


    她不敢再洗衣服了,媽媽打她真的好疼。


    她是不是又做錯了?


    三年級的時候,原本的學校倒閉了,媽媽為了讓她好好學習,給她轉了學。


    她不懂,明明家裏沒有錢,為什麽要轉學呢?她在那個學校,學習也很好啊,每一次都是班級第一名。


    媽媽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大聲嗬斥她:“給我閉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讓你幹啥你就幹啥!”


    陸挽歌去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她樂觀的想,新的地方,隻要她不說爸爸跑了,應該就沒人欺負她了吧!


    可是,依然有人欺負她。


    男孩子們總是在她走路的時候推她,把她退的一個趔趄,或者把她的書藏起來,讓她幹著急。更惡劣的就是他們會一個控製住陸挽歌,另一個去掀開她的裙子,然後開始嘲笑她。


    她雖然喜歡跑步,但還是跑不過男孩子。


    後來她知道了,因為她不愛說話,因為她看著好欺負,所以才會被欺負。


    陸挽歌不想再被欺負了。


    當她發狠的把凳子砸在欺負她的男孩子身上,當她把欺負她的男孩子的書全都撕掉,當她上課的時候當著老師的麵把欺負她的男孩子打了一頓之後,她就再也沒被別人欺負過。


    相反,那些男孩子跟陸挽歌的關係還好了起來。


    那一天,陸挽歌學會了看人下菜碟。


    迴到家,她就是那個乖乖寫作業,好好學習的乖乖女。在學校,她就是誰看她不爽她就去揍誰一頓的瘋批。


    可是陸挽歌還是希望爸爸迴來,她想證明她的爸爸是愛她的。


    她偷偷的拿出了之前去奶奶家時記下的電話號碼,花了自己的零用錢,用公共電話亭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她告訴爸爸,學校要交學雜費,要20元錢,問爸爸能不能給她交。


    她學會了撒謊。


    她不會要爸爸的錢的,她隻是想要證明,爸爸是愛她的。要是證明不了……那就讓她徹底死心!


    第二天,當她再給爸爸打電話時,聽到的則是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那一瞬間,陸挽歌隻感覺到了滔天的怒火。那種徹底死心的絕望,那徹骨的恨意將陸挽歌完全籠罩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陸挽歌就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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