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反正在俺的印象裏,好像到處都有禍事……光是襄樊那片地方,一年之內便生出了九波人造反。”


    “劉太尉雖然不像男人了些,可是對你對俺那都是沒話說的,書生,你……”


    還是在那老君廟裏頭,不知道怎的,酈瓊最近一年裏特別喜歡來這個地方。


    按理說他一個書生,不去拜孔聖人,反而有事沒事便來拜見李老君,這並不是什麽忠義之舉,不過話說迴來,酈瓊都帶兵叛了大宋了,哪裏又能稱得上是忠義之人呢?


    他招待王德的地方便是在這裏,說是設宴,不過一桌兩人而已,老君廟沒有佛寺那般的規矩,講究的就是一個隨性而為,所以在老君像的下方喝酒吃肉,兩個人都沒有什麽負擔。


    大殿裏已經是酒過三巡,大殿外站著的是當年左護軍的一眾將士們,加上王德帶來的人……一眾賊配軍不住地和王琪王順交談著,個個都以長輩的姿態,一會兒詢問兩小子娶妻生子的事情,一會兒又問起了王夜叉有沒有討小老婆,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把話題給繞到了這一年裏頭最為驚人的幾件事情上去。


    “那秦檜……到底是被活剮的還是油炸的?趙官家怎的會忽然變了性子?”


    “潁州之戰確定是趙官家指揮的?小子莫要蒙騙你家長輩,我等可不是那麽好唬的!”


    “潁州還好,畢竟劉信叔在那裏,可是那壽州,聽說是皇帝親自帶兵入的城?這事兒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就算是把我腦袋給砍下來,我也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聽說趙官家能辦那事兒了?還新納了好幾個妃子?”


    “說說,快些說說,趙官家這次是來真的還是說裝裝樣子?”


    “真的又如何?裝樣子又如何?我等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即可!”


    反正問什麽的都有,王琪跟在皇帝身邊的時間長,一時間被眾人給團團圍住了起來,小夜叉隻覺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這些人好生呱噪,偏生又確實是自己的長輩,自己還發作不得,沉默了好久,他才開口道:


    “諸位叔伯,您各位這般發問,侄兒確實是不知要從何起答,不如待侄兒從頭講起,諸位叔伯便能有個計較了去。”


    眾人瞟了眼殿內的酈瓊和王德,瞅著二人的模樣,估計這台酒得擺到晚上去,便同意了王琪的說法,紛紛在台階上坐了下來,等小夜叉慢慢說來。


    不多時,那原本熱鬧嘈雜的老君殿外便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王琪一人的聲音了。


    殿內的兩人豎耳傾聽了一會兒……他們兩個其實沒有多少的舊可以敘,一些個場麵話,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全部說過了,此時氣氛雖然談不上尷尬,卻總是有些古怪。


    聽到王琪說皇帝佯裝進了壽州城,還帶著大夥兒背誦起了嶽鵬舉的詞,酈瓊不禁莞爾,好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兒。


    “書生,你在笑什麽?”


    “夜叉,我想到了高興的事。”


    這人老是這麽莫名其妙的,當年共事的時候就是這樣,五年過去,一點變化都沒有。


    王德歎了口氣:“你和嶽鵬舉一樣,都是宗元帥手底下出來的兵……左護軍那麽多的人,就算是劉太尉叛了我都信,可卻從未想過你會去反。”


    “張浚那廝總說是因為你不服俺,不甘心俺成了你的主帥,可是俺知道,書生雖然迂腐,卻絕不是那麽小器的人。”


    “所以書生,你能告訴俺,到底是為了什麽嗎?”


    酈瓊把酒杯舉到了嘴邊,想了想,終究還是放了迴去,他看著這夜叉……雖然他看樣子沒什麽改變,可分明又的確是老了很多。


    “你說不知我會反,這話兒留給朝廷的官兒就行了,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


    “可你一沒有像呂祉去告密,二沒有帶著兵與我火並,夜叉啊夜叉,你摸著自己的心問問,你難道就沒有動心過嗎?”


    王德有些駭然:“心動甚麽?”


    酈瓊又笑了,笑得王德渾身都不舒服:


    “你敢說,你就沒有動過反意?你就沒有覺得過窩囊?”


    廟裏有些暗,讓人看不清楚王德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他臉上的肉不停地在抽搐,好似在掙紮個什麽。


    “當然動過了,不然俺現在為何會在這裏?”


    “夜叉,裝模作樣可不是你的本事。”


    兩人一番對話後,又各自沉默了下來,所幸外麵還有王琪在講述著趙官家的事情,才顯得不那麽的乏悶。


    隻聽見小夜叉好像也說到了興頭上,說起皇帝用春藥大破金人拐子馬和鐵浮屠,驚得眾人忍不住咂舌……如此辦法,當真是用兵巧妙得緊。


    怪不得去年年底,從開封府就傳來消息,說是各部隊的騎兵都得配上馬嘴籠,原來起因是在這裏。


    又聽到說趙官家坑殺了所有在潁州的女真人,卻給漢人、契丹人甚至是草原上的野人留了活路,眾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明明大宋勝得如此酣暢淋漓,他們骨子裏是無比的高興,可是他們的理智又一直在提醒著他們……他們不再是宋人了,他們現在是在為金國效力,他們不該高興,應該無比的憤恨才是。


    笑不知笑,哭不知哭,終究是化成了一聲聲的歎息。


    “夜叉,你想要趙密的命嗎?”


    王德這次反應得很快,他恨恨地道:“趙老二太他娘的不是個人,自己吃了你的虧,卻非要把賬算在我的身上!”


    “那趙官家也辨不清是非,說好誰打贏誰便有理,最後卻幫著趙老二拉偏架!他們都姓趙,卻來欺負我這個外人!”


    “等有機會在戰場上見了那廝,我定要親自取了他的性命!”


    他一麵罵著,一麵偷摸觀察著酈瓊的表情,見這書生並沒有什麽反常的模樣,便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事情來:


    “去年早些時候,同樣是俺帶兵來亳州,那時候你不戰而退,便是想把這亳州城給讓了,是與不是?”


    酈瓊非常爽快:“的確如此。”


    “那為何,為何今年你又要這般死守此地?你難道不是……”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酈瓊給打斷了:


    “夜叉,亳州這裏與宿州不同,沒了宿州,黃河以南尚有八州可做東京屏障,可若是沒了亳州,黃河以南,便隻有汴京一城了。”


    王德不解:“這與你讓不讓亳州有甚相幹?”


    “當時嶽鵬舉已經到了開封府的邊上,我讓與不讓其實都無所謂了,隻要他一直進軍,開封府始終是要被攻下來的。”


    “但是現在不同,現在我若是讓了亳州,張太尉、劉都使、楊都使和趙都使四部人馬,便能直接到開封城下。”


    “那不是正好?”


    “好?”酈瓊很正經的看著他,“一點兒也不好。”


    “等到時候趙官家又退去,你以為完顏兀術會拿誰來出氣?還不是這亳州城的百姓!上次不戰而退,他便已經放出了要屠城的話兒來,若不是我舍了性命相求,你以為這亳州還能有幾個活口!”


    王德連忙解釋:“趙官家這次是一定要戰到底的!”


    兩人都沒有在意王德這話的不妥,酈瓊直接反問道:


    “哪次不是這樣說?”


    “這次不一樣!”


    王德有些著急地嘶吼了出來,嚇得外邊都沒了動靜,還是酈瓊招唿著他們繼續,說裏麵沒什麽事,是夜叉喝多了,這才讓小夜叉嘴裏的故事繼續了起來。


    等外麵聲音又響起了,酈瓊歎氣道:


    “我賭不起了夜叉,我不敢用這亳州十幾萬百姓的性命來賭趙官家的誌氣……當年宗爺爺固守汴京,是趙官家拋棄了他,去年的嶽鵬舉也是如此……若是有一天趙官家又退了兵去,你能把他怎麽樣?遭禍的,不還是這北邊的百姓們。”


    王德站起身來:“若是那樣,俺第一個便不幹!”


    他一把年紀,卻說這好似孩童的話出來,酈瓊搖了搖頭:


    “你不幹,不起作用啊……而且,你沒發現這次北伐,有些不對嗎?”


    “哪裏不對?”


    “上次北伐的時候,沿著黃河一路北去,各地郡縣均是有人響應起義叛,而今年,你可曾聽見過一起北邊有起義的事兒?”


    “不妨直接告訴你,開封城破距今已有十五載,這十五年,足夠改變許多人的認知了!”


    “幾百年前,鮮卑皇帝拓跋氏立北魏於中原,與南朝劉宋對峙,那時候的南方漢兒們,或許也是盼望著王師能夠北伐去,早日統一的……可是,可是如今呢?”


    酈瓊看著慢慢坐了下來的王德,接著道:


    “如今北方人已經把拓跋燾當成神明來祭拜了!王夜叉,你覺得距離完顏阿骨打成神受貢,還需要多久?!”


    王德說不過他,一直都說不過他,可是說不過歸說不過,他的心裏麵總覺得憋得很,比皇帝讓宦官來罵上一年,還要難受。


    兩人又開始飲酒了起來,不過這次,他們都很有默契地,再也沒聊起了其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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